却说杨奇和邋遢道人正在饮酒,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女子训斥的声音。
“你长点脑子没有?竟然还让那个憨子去取货。”
酒楼里的客人们都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正在训斥柜台里的掌柜,看样子应该是掌柜的老婆。
隋朝时期,黄河以北民风开放,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特别是这样做生意的家庭。很多时候,女子甚至是家里的顶梁柱。
瘦弱的巫掌柜看上去就畏畏缩缩,显然已经习惯了:“不就取些鸡鸭兔回来,又不是什么大难事。”
酒楼里的熟客就跟着起哄:“柜娘,他竟敢顶嘴,这是没收拾够啊!快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也有怂恿掌柜的:“巫掌柜,这娘们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您得拿出当家的气势来,重振夫纲!”
“去去去,别跟着瞎起哄。”老板娘装作不满地甩甩手,接着解释到:
“咱这店里的小憨子,您们各位客官又不是不知道,他连自己有几个手指都要掰着手指算半天的。
就上回,让他去取些鸡鸭和兔子回来,那些个商贩,欺他憨傻,故意诳他。
结果,他把鸡鸭和兔子混在一起,数着头算,鸡鸭价贱兔子贵,他愣是全部都按兔子的价钱给人,白白多去了几十个大钱。
都是你个懒汉,白长腿脚不干活,真不让省心。”
说着,她转身伸手就往掌柜身上掐去。
掌柜的不敢躲避,被掐得呲牙咧嘴的,只是在那辩解着:“这不是大中午的店里忙,走不开嘛。再说了,我特意交代他了,要他这回头和脚都要数。”
杨奇和邋遢道人看了,在那摇头轻笑。
酒楼门口传来了鸡叫声,一辆载着不少笼子的驴车停在了酒楼门口。
原来是小憨子回来了。
老板娘急急走了出去,边走边训着:“这回小憨子要是再被诳了,姓巫的,老娘要你半年上不了炕!”
在酒楼客人的哄笑声中,巫掌柜连忙在后跟上。
杨奇和邋遢道人也停下了交谈,往外看去。
小憨子看着热情迎来的掌柜的和老板娘,显得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干什么。
巫掌柜见状,连忙上前,嘴里说着:“先把这些鸡鸭兔儿卸下来吧。”
老板娘大声囔到:“先别急着卸,小憨子,你先告诉我,今天买了多少鸡鸭,多少兔子?又付了多少大钱?”
小憨子愣在那:“柜娘,您问这么多,是要俺先回答哪个啊?”
酒楼里的食客们又是哄堂大笑。
杨奇轻摇了摇头,呡了一口酒,心想:“竟是鸡兔同笼。”
老板娘囔到:“先说买了几只。”
“哦。”小憨子开始掰着手指:“鸡鸭兔,一共四十一头,脚有一百一十二只。”
老板娘怒了:“鸡、鸭、兔各多少只?”
小憨子挠着头:“这,俺记不住啊。”
巫掌柜的连忙在旁边打圆场:“是我让他头和脚都要算的。”
杨奇在里面听了,随手在案几上用手指沾了酒在那勾划着。
老板娘瞪了一眼巫掌柜:“鸡鸭价贱,兔子贵。小憨子,你一共付了多少钱?”
小憨子说:“一共付了三百零六个大钱。俺带的钱不够,还欠他六个大钱,说好了明日还。”
说着,他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说着:“鸡和鸭同价,一只六文大钱,兔子一只十文。这个俺没忘。”
“没错,早上我就给了他三百个大钱。”巫掌柜连忙说:“你看,他还记得呢。”
老板娘白了巫掌柜一眼:“还不快给老娘数去,看看有没算错了。要错了,看老娘怎么削你!”
巫掌柜连忙转身去检查笼子。
就在这时,杨奇在里面说到:“鸡鸭一共二十六只,兔子十五只。如果小憨子没有数错笼中鸡鸭兔的数,那今日的商贩,没有骗人。”
本来正在沉迷书中的老周管家抬头看向了杨奇。
一旁,也在案几上沾了酒勾划的邋遢道人低头算着,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杨奇,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案几上,还未干的痕迹里,显示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假使雉都抬起一只脚,则......”
邋遢道人抬起头,看着杨奇:“小郎君,你之前看过《孙子算经》?”
老周管家也用着急切的眼神看着杨奇。
杨奇轻摇了摇头,他的确没有撒谎,自己是没有看过,只是小学时学过奥数,同时知道有那么一本书而已。
邋遢道人点点头:“也是,就算看过,也不会算这么快。”
他想了想,拱手道:“小郎君,不知道可否让我看一看你的解算方法?”
不就是一道小学三四年级的二元一次方程嘛。
杨奇往旁边侧让开:“先生请。”
邋遢道人几个大步就跨了过来,低头看向案几上。
老周管家也第一时间凑了过来。
杨奇在一旁指着“X”和“Y”解释:“先生可以把这上面的两个符号,看做是代指,就是未知数,代指‘甲’和‘乙’就可以。”
邋遢道人和老周管家一起看了一会,嘴里都发出啧啧的赞叹。
这时,外面好不容易才数清楚笼里鸡鸭兔数目的巫掌柜,开心地对着老板娘说:“娘子,你看,小憨子今日没有数错。”
“瞧你乐的,小眼睛都要眯没了。”见没有算错,老板娘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转身说到:“你瞧瞧里面的公子,人家可是早就算出来了。”
说着,她朝着杨奇招招手:“这位公子,今日您的菜金打七折。”
旁边的酒客们起哄着:“柜娘,那我们的呢!?”
老板娘一扭圆腰:“你们要也能像那位公子那样算得又快又准,老娘也给你们打折!”
酒客:“哟,柜娘,那巫掌柜晚上在炕上是不是也又快又准啊!”
满堂大笑。
老板娘一拍柜台,笑骂到:“不然你当我家那几小只哪里来的啊!”
酒客们再次大笑起来。
巫掌柜也笑着抱拳向着酒客们求饶。
酒楼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邋遢道人问到:“小郎君,这解算方法可有称呼?”
“二元一次方程。”杨奇反问:“先生可曾看过《九章算术》?我听说里面就有方程式的解法。”
邋遢道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曾听闻在山东有此书出现,也曾特意寻去,奈何无缘得见。”
杨奇心里暗暗惊讶:“这些书,不都是古代的科普材料吗?怎么一个个都没见过。”
邋遢道士暗想:“想来这小郎君出身必然不俗,否则又如何识得这解算方法。”
不过他为人豁达,想到彼此约定只结交不论出身,倒也没有追问。
一旁的老周管家看了看杨奇,又看了看邋遢道人。
他想了想,咬咬牙,把手中的《孙子算经》合了起来,轻放在案几上,递过去给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问到:“周兄,这么快就看完了?”
老周管家欲言又止。
邋遢道人反应了过来:“哦,也是,有小郎君这般算筹大家在,周兄哪里还需要再看这《孙子算经》。”
老周管家吞吞吐吐。
邋遢道人看了看杨奇。
杨奇也一头雾水。
倒是邋遢道人反应了过来,他走过去,抓起案几上的那个小金算盘,递给老周管家。
老周管家却不肯拿。
邋遢道人就说到:“周兄,你我以算筹会友,就不必见外了。”
老周管家这才笑着说:“先生所言极是,但,这顿饭必须我请。”
接着,他把小金算盘放进怀里,又掏出个小小银锭,笑着说:“我算过了,既然掌柜的把菜金给打了七折,这块银钱应该够了。”
杨奇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老周,你藏哪里了?我方才怎么都没翻出来。”
说着,杨奇就要上前去翻老周的身。
老周连忙说:“没有了,就这两个,真的没有了,公子,我们还要留着备用呢......”
杨奇已经扑了上去,把老周管家扑倒,两人在那边翻滚起来。
主仆二人其乐融融。
一旁的邋遢道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向杨奇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有机智,会算筹,身怀大才,又不拘小节,真风流也!”
酒饱饭足之后,杨奇和邋遢道人挥手告别。
目送着邋遢道人身影消失了。
三郎站在杨奇身后,小声说着:
“探查清楚了,那个陈公子,有个姐夫是秦王新办的商乐署里的一名管事。
听闻秦王一直嫌弃商乐署进展缓慢,而负责的武大管事也说人手不够,所以要再次招人。
这次他们准备重新设置一个商乐司,把新招的人都放进那个司里。
那个陈公子就毛遂自荐,向他姐夫要来了司长这个位置。
那些人知道了,就都来巴结他。”
杨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得来的信息来看,并州四大商户和秦王的生意竞争才刚刚开始啊。
三人才走了几步,街边拐角处就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杨公子!”
杨奇扭头看去,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站在那,看到自己望过去,还挥了挥手。
杨奇左右看了看,确认是叫自己没错,这才走了过去。
那个丫鬟等杨奇走近,先是行了个礼,接着说到:“小俾是高家艳娘小娘子身边的丫鬟......”
话音未落,老周管家打断到:“难听的话,就不用讲了,有什么事,让高远来谈!”
杨奇也心中一惊:
难道,高家小娘子要来退婚!
天哪。
我的赘婿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