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时候，也终于知道刚才牵马的牧民去往何处，并不是景区，而是村落对面的草场。也是，昨天游客中心都没看到一个人，牵马过去又能给谁骑呢。

也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草场上已经停了七八辆皮卡车，旁边还有几辆普通的小车和摩托车。

马已经从皮卡车上牵了下来，聚集在一片开阔地上。皮卡车的旁边现在都是女人，穿着或新或旧的藏装，不停地从车上拿下些东西，摆放到旁边已经铺好的垫子上，有暖壶装的酥油茶，还有放在袋子里的糌粑、油饼，以及成品包装的面包、点心之类。

并没有女人准备往马匹这边过来，都是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指着骏马和男人大声的议论。看来这也是传统，男人的活动，女人是不往跟前凑的。

同样的，男人也绝对不会窝到女人那边，包括已经上不去马的老人和还不能上马的小男孩。小孩子能跑的都是自己钻来钻去，摸摸这匹马的脑袋，摸摸那匹马的屁股，拽着马鞍和背上的毯子努力地想爬上去，尝试一下当骑手的快感。马却聪明的稍微挪动一下身子，既不激烈的反抗，却也不让熊孩子爬上去。

这样反倒有个不能跑的小孩沾光，在哇哇哭啼了半天后，被爷爷高高举起，顺利跨在了马背上，学着别的骑手那样随便拽个什么，嘴里呜哇呜哇地乱叫，惹来旁边一阵的哄笑。

“今天是什么节日？”秋澄看人们的打扮虽然并不艳丽，马匹的装扮却十分绚烂，头上带着鲜红的绢花，脖子围着五彩的绳结，挂着清脆的铃铛，尾巴像扎鞭子那样缀满了视频，活脱脱一个待嫁的新娘。

“没听懂是不是节日，他们说今天聚到一起赛马。”陈然客气地问完后，带着秋澄也往跟前凑堆。

本来秋澄还有些担心自己过去是不是合适，但看到牧民们咧着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后，便也放下心来，看来女人过来也并不是禁忌。当然，也许只是针对她这个对藏族来说外民族的人。佛教的包容性，同样的深入了信佛的民族。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虽然藏族的男人们并没拒绝，但秋澄还是不好意思往人群里凑，只是站在旁边观看。

“一会儿。”陈然得到的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谁知道一会儿是几分钟。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快了，很多马已经取掉了原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露出光光的脊背或者马鞍，在骑手的牵引下慢慢地溜达，做着比赛前的热身活动。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赛程，等了会儿有四匹马走到了最前面。骑手也都跨到了马背上，催动着马匹踩着小碎步，绕着小小的圈踱来踱去。

其中一匹马就是光着脊背，没有马鞍也没有马镫，只有套在脖子上的缰绳。陈然本来以为是照顾马，等比赛前才安装重重的马鞍，谁承想，骑手就那么直接矫健地翻在上面，跨在光光的脊背上，双手抓着缰绳，双腿夹着马肚。

也不嫌膈屁股，陈然一面愕然地看着马匹来回的跑动，一面暗自腹诽。

在牧民准备的空档，陈然一时没了方向，听不懂藏族的话语，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更融入一点，更何况心里还有一堆乱糟糟的事情，却眼下哪个都不由自己，想打电话又踟蹰难定，干脆散漫地四处走动，低头看着草场。

不知道是没长起来，还是长期踩踏，脚下的这圈地肉眼可见的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只在地面顽强地趴着一层薄薄的草皮，整体灰黄。

这里原来是什么地貌？陈然一边踢着石块，一边胡思乱想。地上的石块不是鹅卵石，而是有棱有角的碎石，那就说明古代的时候这里并不是湖泊河流，而是裸露在外的山体。

按地质上说，上古的时候玛旁雍错和拉昂错是同一个湖泊，后来随着地壳运动才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湖。可这里的草原是在两山凹处，没道理不是玛旁雍错的一部分。可能这里原本就是山体，玛旁雍错不过是山顶的一弯湖水，就像死火山口的湖泊一样。

那这些石头是沉积岩、岩浆岩还是变质岩呢？陈然哪里分得清，不过看着好像和别处的不同罢了。

这里的石头没有经过流水的磨砺，但还是经过了风的侵蚀，表面的棱角都已经圆润，却远不到鹅卵石的地步。

和在河边捡石头的小时候一样，陈然从地上捡了一块小小的白色的还算圆润的石头，递给了同样闲着无聊的秋澄：“送你个漂亮的石头。”

秋澄看了一眼，毫无新奇之处，甚至比很多河流里看到的还要差劲，想要随手丢弃，但还是放到了口袋里。

“嘿，开始了！”都没看到有什么仪式或者准备动作，只听一个人喊了一嗓子，之前的四匹马便蹿了出来，在骑手大声的呼喊声中撒开四蹄，向南面山的方向奔去。

一时还分不出先后次序，只有马蹄踩在草地上发出快节奏的“嗒嗒”声，伴随着身影越来越小，最终竟消失在视野之内。

“他们要跑到哪？”秋澄看着远方没有马匹，只有灰尘的空旷奇怪的问道。

“不知道，不会跑到山脚下吧。”

山很远，整座山看起来清晰可见，但真注意才发现，根本看不到山脚。这是证明了地球是圆的，还是说草地不平呢。

没有想象中的热闹，陈然在犹豫要不要离开，今天后续还是有不少的路程，最重要的是赶到扎达县，这样明天刘希来的时候，自己才能在看过古格王朝后，刚好接上。

就在等的不耐烦时，陈然听到了秋澄随着众人发出的欢呼，迎头两匹马你争我抢地从视野里出现。很快便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瞬息到了眼前。

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那匹光背马，除了缰绳，没有任何的装饰。也无需装饰，马匹棕色的鬃毛便是最好的装饰，在风中整个支棱起来，柔软而坚硬。

没有终点线，众人站的地方就是终点，在骑手高兴的呐喊声中，马匹速度慢了下来，先跑到了皮卡和女人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翻。然后在获得无数笑声和赞叹声后，高昂着头等待其他的赛友。

很快，其他的马也都陆续跑了过来。只有一匹很慢，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可能是受不了人群的嘲笑，冲过了终点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加了一鞭，继续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其他的马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大声笑着追了上去。光背马的骑手高傲地等了片刻，才调转了马头，双腿磕着马肚子，一声呼喊，一骑绝尘，追了过去。

莫名其妙而有趣，陈然冲秋澄摇摇头，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也许大家并不是为了比赛，而是为了娱乐。

牧民在享受自己的生活，并不着急比赛，也不太过于在意结果。男人继续在聊天，说着马匹说着牛羊；女人尽情地晒着太阳，倒一碗酥油茶，吃一点糌粑，聊一会儿老公，聊一会儿孩子。

这样闲适的比赛并不适合准备当热闹看的游客，陈然开着车带秋澄继续前行，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享受这种生活，哪怕是旅行，也有计划、目的地和时间要求。

往前走不远便看到了那个村落的名字，雄巴村，也有玛旁雍错的游客中心。既然有游客中心，那就可以去看看。

村子还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中，从工地上搭的脚手架和钢筋形状可以看出来，不是酒店就是饭店，都是为旅游服务的。

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温泉，玻璃瓦房的建筑，有些简陋，不知道里面如何。也有那么三两个人拿着洗浴用具，进到了温泉里。看来，当地人把温泉当做内地澡堂子一样的存在了。

“你还没带我去过温泉呢。”秋澄想起了去珠峰路上碰到的温泉，便开始抱怨。

“会的会的，咱们回去的时候带你们去，羊八井的温泉，小学课本上讲过的那个。”

“你不是说西藏温泉很多吗，这一路来没见到几个啊。”

“那是你没注意，咱们去林芝的路上都有好多，往拉孜去的路上也有不少，只不过没停而已。”

“为什么不停下来让我们去泡一泡？”

“那是你没去看，你看了就不泡了。这边温泉的水倒挺好，专家说富含各种矿物质，但是装修都太差了，有些看起来还有点脏，不像内地都弄得干干净净的。上一次去日多，诶？日多去了没，好像没去吧。日多的温泉可出名了，但我去看了一次，根本就没进。就一个池子，跟游泳池差不多，大家都在里面，加上硫磺和藏香的味道，我实在受不了。这些温泉，好像就羊八井的干净点，我去泡过一次，有不少外国人。我去的时候，还碰到有女的在里面裸泡。”

“裸泡？不穿衣服，不怕别人看到吗？”

“那怎么知道，我只是远远的看见了，上半身没穿。是不是都没穿，雾气蒙蒙的，我也看不见，总不可能游到跟前去看吧。”

“你个流氓！”

“我流氓什么啊？又不是我专门去看的，她不穿衣服，能怪我啊？”

“白不白？”秋澄突然问道。

“白……我也没看清。”陈然咧嘴无耻地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和粉红的牙龈。

“流氓！”秋澄鄙夷地看了一眼。

车辆经过一个小小的水塘，发出的声音惊起一群斑头雁和棕头鸥，拍打翅膀的声音和鼓掌差不多。

再往前走很短的距离，没想到的是，赫然入目的便是蔚蓝无际的玛旁雍错，触手可及。

此刻四周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人，只有静静的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堤岸，无数的飞鸟随着波浪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