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好多啊。”这是秋澄对陈然的夸赞。
于是,陈然开始漫天讲他的故事,首先从天开始,而且还是黑夜。
“咱们到阿里了,晚上带你去看星星。”说到星星,陈然沉默了一下,笑容掩去的同时,也减少了信口开河的放肆,片刻才继续说道:“阿里有中国国家天文台。晚上的时候,可以看到满天星星,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整个银河。跟咱内地看的不一样,这边海拔高、空气稀薄、视野好,你能感觉星星就在你的头顶,就那种‘星垂平野阔’的感觉。”
“真的吗?在什么地方啊?昨天晚上有没有?”女人对于闪闪发光的东西总是异常的兴奋,金子、宝石还有天上的星星。
“不知道,应该有吧,昨天晚上没看。昨天是阴历几号?按说这个季节正是看星星的好时候,再要不就是十一月了。没事,咱们后几天都在阿里,肯定能看到的。国家天文台在措勤,咱们要去措勤的话,还要两天时间呢。”
“哦,那咱们今天去哪啊?”昨天下午看过土林之后,很快秋澄便厌倦了这种荒芜的景象。
“班公湖。”
“班公湖在哪啊?好看吗?”
陈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才说:“班公湖在日土县,跟印度共有,两家各占一半。不过,这湖很神奇,位于咱们国家这部分是淡水湖,可以直接饮用的,印度的那一半是咸水湖,不能喝的。而且在班公湖上还有中国南海舰队最远的一支,可是有军舰驻扎的。咱们能到的地方离边境其实还很远,边境那既不能去,也不安全,领土有纠纷,部队之间经常发生冲突。”
“那为什么不抢过来?我记得咱们和印度好像打过一仗吧?”秋澄对这种军事上的事情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也并没有那种嫉恶如仇的感觉。
“打过很多次,大部分都是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只有62年发生过大规模的中印战争。印度根本就不是对手,都攻到新德里了,后来又撤回来了。”
“不是打赢了吗,为什么要撤回来啊?”
“不撤回来也不行啊,总不能把印度占领了吧。那时候不像现在,国际上也不支持,后勤保障跟不上,现在也够呛。有些地方,对中国来说太难守了。这不是喜马拉雅山交界嘛,咱们西藏这边海拔4000多,那边海拔低,有些还不到1000。
要往印度方向打,必须翻过喜马拉雅山,也就有限的几个可窄的山口可以过。要是运送物资,得先从内地运到青海,再从青海运到西藏,翻过山才能那边。对那个年代来说,想大规模实现保障,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咱们如果占了那些地方,这边联系又跟不上,很容易被印度包饺子,根本没办法长期坚守。咱们部队选择驻扎的地方,都是那种容易守,又容易发动进攻的。所以也有说那次战争,是军事上的胜利,政治上的失败。”
“那总不能让印度一直占着吧。”秋澄对陈然说的,也听不大懂,她只知道印度占着中国的土地。
“所以说,中印之间必有一战。”不说那些容易惹内心情绪的,陈然又变成了那个滔滔不绝、谈天说地的陈然。
“要知道,那可是将近1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很多地方都是亚热带气候,有原始森林和丰富的矿藏。之前和印度的几次摩擦,咱们都在等机会。要打肯定要一鼓作气,把藏南收回来的。不可能再打赢了,还不收回,那样永远都收不回来了。
现在青藏铁路通车了,物资运送好一点儿,川藏铁路还得几年才能修好。咱们跑的这些路越来越好了,不过要是打仗,还是不够用。毕竟这边建设太难了,建设成本高,周期长。内地花五十万能做成的事,到这边至少得一百万,时间也得延长至少一倍。”
“嗯,在内地看着不显,感觉不到国家的投资变化。来这边,很明显能看到国家的大规模投资,你像这些路,修得这么好,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巨大的,根本无法衡量。”车辆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行驶,道路并没有因为带来不了游客和资金而有所敷衍,绕着看不到终点的山盘旋往复,像一条条巨龙盘卧在千古大地。
“不投资不行啊,这边的投资,根本不可能考虑盈利的。你像我们去过玉麦,也就几户人家,各种设施修建得都很漂亮。原来有一对姐妹在那里,国家领导人还接见过呢,她们为国家守了将近两千平方公里的土地。相对于两千平方公里来说,投资几百万根本不算什么。在边境地区,很多时候你不能光看明面上赚钱还是赔钱的。”
“那么多,她们怎么巡逻得过来?”
“也不是巡逻,她们只是牧民,不用巡逻的。那边以前没什么路,一到冬天都大雪封山,将近半年的时间和这边没有任何的联系。慢慢的,好多人都搬出了,那个村庄人就越来越少,最少的时候就她们两个人。按好像有个国际法规定,方圆多少里没有你们国家的常驻居民定居,这个土地都要归国际公有的。然后,她们两个一直在那边住,不就等于守住那片土地了嘛。
后来也是国家有钱了,修了路,通了电,村庄全部都翻修新建了,人才慢慢地又回去。不过也是没几户人,而且冬天也不一定在那边住。”
“她们冬天在那里干什么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电又不能看电视,网络肯定也没有。”秋澄直皱眉,要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中,恐怕一个星期都待不了。
“念经啊。”陈然淡淡地说道。
“念经?念什么经啊?”秋澄诧异万分,这样也可以度过漫长的冬天?
“跟草原上的牧民一样啊。之前我们去草原上的时候,问那些牧民冬天不能放牧了干什么。你猜他们怎么说?念经啊,早晨起床吃饭,吃完饭念经,一直念到睡觉,然后一天就过去了。”陈然笑道。
“啊?还可以这样过?”秋澄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生活还可以过,这样有什么意思,哪有看着电视玩着手机,闲暇再去逛逛商场好玩。可你要是说这些人愚昧吧,偏偏活得远比自己甚至大部分幸福,同时站在国家的角度,又伟大而光荣。
秋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些人,使劲摇了摇脑袋,还是让自己回归那种世俗的生活吧。
“都不容易啊。这边海拔很高啊,打仗岂不是很累?”秋澄看着外面层层叠叠的山丘,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要真打起来,主战场也不可能在这边的。
像62年的中印战争,主战场就在林芝、山南那边,那边海拔低,地势也平坦,适合大规模战争。
对了,你们没来之前,我们几个人不是去错那县了嘛。错那也是跟印度挨着的,是那个仓央嘉措的故乡。我们去看东章瀑布的时候,还看到印度兵了。
印度可不要脸了。中印之前商讨以山脊为分界线,两国各撤几公里设置岗哨。结果,印度翻过山脊,直接在咱们国家这一侧的半山腰建了一个哨所,隔着东章河直接窥探咱们。
我们去的时候,咱们这边不是在修路盖房子嘛,有个印度兵就拿着望远镜一直在看。我们几个过去的时候,就站在河岸边看他们,结果三个印度兵全跑出来看我们。然后姜浩然提议,我们几个就面对着河对岸撒尿。”
“你们都不怕印度兵把你们杀了?”秋澄觉得那种场面也是蛮好笑的,也就这几个不正经的家伙能干出这种事。
“不会的,我们又没越界,在自己国家撒个尿怕什么。再说了,印度兵要真把我们杀了,咱国家正好有一个借口跟他们打仗。”
“你们想得倒挺周密。”秋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几个家伙,要说聪明都很聪明,不是博士就是研究生,在公众场合一个个道貌岸然,一跑到外面没一个正形。
“那是。我们几个还在那讨论,等八十岁的时候,要是藏南没收复,就拄着拐杖一起过去策反那些当地的藏族。成功了是英雄,失败了是烈士,都会载入史册,怎么都不亏。”陈然恬不知耻地说着几个人当初撒尿的时候吹牛的话。
秋澄翻着白眼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陈然,鄙夷地说道:“你们几个没一个正经的。”
但陈然说高兴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继续滔滔不绝:“那个叶建白不是年纪比我们大嘛,我们几个人就说,到时候要是他死了,就扛着他的尸体去,说不定会死不瞑目的。就算火化,也要抱着骨灰盒过去,撒也要撒在藏南的土地上,亲眼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为祖国的建设做最后一点儿贡献。”
“哈哈哈哈,到时候也叫我去,我要看看你们几个怎么老不正经。”秋澄终于被逗笑了,导致水杯晃来晃去,半天都喝不了一口。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面容,
渐渐浮现在我的心上。”
陈然开始抑扬顿挫,而又显得夸张的神经病式朗诵仓央嘉措的情诗。
秋澄侧着头看着这个傻子,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