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拔缺氧的环境严重影响了人的睡眠,在没有完全适应之前很难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哪怕在拉萨呆了两年的陈然,还是做了一夜的梦。
甚至分不清真的是在做梦,还是实际发生了,陈然叨叨地和秋澄说了一会儿话,关于工作、关于感情、关于未来,最后吻了好久,甚至都没再分开。
凉凉的风从被子下方吹进来时,陈然睁开了眼。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睁开眼,帐篷内一如既往的黑,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几点。
感觉还是没有睡醒,翻身稍微缓了一下,又继续翻过来抱着秋澄。秋澄一直是同一个姿势,她那边直接是竖着的木板,根本没有翻动的空间。
感觉两人就像寒冬里的虫子,或者那两条相濡以沫的鱼,紧紧地贴在一起,才能保证不宽的被子完全盖住两人,上面的那条被子不会滑到地上。
估计碳炉早就熄了火,哪怕昨晚把所有的碳都加了进去,这里还没有足够的氧气,也禁不住一夜的燃烧。
帐篷里的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敏感的鼻子早感受到了那种寒冷,鼻子尖甚至跟结冰了一样挂上了薄薄的一层。还好在班公湖的时候,没有听秋澄的,要不然两人在那里都变成了冰雕。也还好在玛旁雍错的湖边,有好心的边防武警的帮忙,要不然真的会和对面山顶的铭牌石遥相呼应。
最幸运的是一路来有惊无险,昨天下午顺利通过了那条很窄但充满危机的小河,否则也逃不过生死未卜的命运。
然则,最幸运的是,身边有人,一个莫名其妙就开始心动的人。
如此,陈然又想到了一开始的点点滴滴,从珠峰开始……
想着想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醒了,陈然感觉鼻子发痒,身体翻动不了那么快,头瞬时扭到一旁,“阿嚏”打了喷嚏。
在陈然耸动鼻子的功夫,听到旁边秋澄自嗓子里发出的一声略带嫌弃的哼哼,轻声问道:“醒了?”
“几点了?”秋澄把陈然的脑袋掰了过来,感受到鼻子呼吸出的带着凉意的气息。
“七点。”手机晚上没有充电,就放在枕头下面。
“好冷啊,不想出去。”
“我也不想出去。”外面的确很冷,轻轻碰了碰秋澄的脸颊,感觉比鼻尖的温度还要低。
“要不还是起来吧,穿上衣服。”昨晚觉得床褥都不算干净,而且的确太冷,两人睡觉的时候也只脱掉了羽绒外套,没想到盖了两床被子,也仅仅是刚好。
秋澄没有动,要不是呼吸也困难,都想钻到被窝里,完全盖住全身。
“咱们去看日出吧。”醒来了,陈然就不想再睡,更何况这样睡觉一点儿都不舒服。
“好吧,你先出去。”
为了防止羽绒服早晨过冷,陈然学着小时候,把两人的衣服都放在了两床被子中间。这时候先拽出来,快速的翻身踩到拖鞋上,套上了衣服,赶紧把被子掖紧给秋澄捂住。即便如此,陈然还是忍不住从外到内呲牙吸气。
怪不得现在没人来这里露营,这种条件下有几人受得了,尤其像去年看到的,大部分还都是直接从内地上来的游客。
看了一眼,碳炉的炉灰都挂着一层薄薄的霜,铁皮外壳更是冰凉刺骨,放在旁边的一瓶矿泉水都凝结了部分冰凌。
“笑什么?”陈然看秋澄从被子里爬起来穿上羽绒服后,又用被子裹住了全身,依旧坐在床上。
“你昨晚干什么?”秋澄还是挂着那种不可莫测的笑。
“干什么了?”刚才还想着昨晚的内容,只这几分钟,陈然突然一下全都忘了,隐隐约约有个印象,但怎么也抓不住那一丝忽远忽近的感觉。可昨晚又能干什么呢,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盖着压迫感极重的被子。
“你忘了?”秋澄怀疑地看着陈然。
陈然摇摇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秋澄有些丧气,不知道从哪说起,觉得顿时索然无味。“你收拾东西吧,收拾好了咱俩就出去。”
这么冷的天,伸手都是一件困难事,别说刷牙洗脸了。两人说着互相嫌弃的话,都想赶紧坐到车上去,打开暖风,舒展僵硬的躯体。
喊了一声藏族的小姑娘,看没有人答应,陈然便没再去找,拉着秋澄跳上了车,往纳木错湖的方向开去。
可惜,在这里手机导航显示不了,陈然只知道自己在北岸,却分不清准确的东南西北。要知道北岸地方大了去,又不是一条平行的东西线,更没任何的参照物和路标,看不到太阳的时候,怎么分辨哪里是东,以及到哪里可以看到日出圣湖。
要说缺氧就是影响记忆力。陈然和秋澄昨晚还拍日落来着,对面的方面不就是东嘛。可惜两人都没想到这层,只看到天光亮了起来,想着太阳快要升起,赶紧开车沿之前的路往回走,希望好运降临。
不用等很久,转了个弯开始爬坡的时候,陈然就知道东方在哪了。因为太阳就在山顶,毫不留情地透过车窗,将整个车厢变成了光的世界。
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又不能停车等待,这要等待,得到什么时候。
还好路上没人,陈然把脑袋侧着从左窗探出一部分,看着道路的边缘,斜着身子,像蛇一样扭动着方向盘前进。
还好很快爬上了那个小山坡,来到圣象天门的景区门口。
说是景区门口,其实就是用几块木桩拴着绳子竖起来,挡着车辆不让过去的栏杆。旁边那个简陋的,恐怕中国最简陋的售票处,依旧没人。也是,就算开门营业,现在谁来啊。
现在既没有人来景区观看,又没有售票员。陈然还是心虚地前后观察了观察,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便跳下车,把栏杆移到了一边,把车开过去,又拦了上来。
又是盘山道,等从最上面开始往下的时候,秋澄顿时就知道这个景点为什么叫“圣象天门”了。
远处,挨着湖水的地方,那是伸出的一块半岛,半岛的最前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而那块岩石,任何人过来,只要看一眼,除了大象不会想到别的物事。
岩石拱起的弧形不正是大象的脊背,最前端直接伸到地上的部分不就是大象的长鼻子,在长鼻子和身体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空洞,像门一样连接着纳木错圣洁的雪白。整个大象身上,挂满了无数的哈达和经幡,随风飘动。
此刻,太阳就在大象的斜前方,和湖面一样的白光照耀着圣象,沐浴在天光之下,神圣而又雄美。
在高高的视野上,秋澄张开双臂,迎接清晨的阳光和微风,感觉光线带来的温暖慢慢地融化到心里,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与美好。
远处的湖面纯洁的雪白,更远的雪山层峦叠嶂,圣象就是岩石最初的颜色,不被积雪所染,不为尘土而污,在整个场景里突兀而明显,恍如天界的云海之中,一尊神圣的巨象,探出长长的鼻子,喝着圣洁的湖水,护佑着苍茫大地。
下面有个小小的停车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秋澄的感觉已经没了刚才的惊喜,只有安闲,在陈然的怀中随着陈然的脚步慢慢地踱到了圣象的天门,望着脚下的湖水,圣洁中带着深不可测的蔚蓝。
此刻,天地间,只有陈然和秋澄,还有旁边矗立了万万年圣象。
渺小,又想拥抱雄伟,有那么一瞬间,站在礁石的边缘,秋澄感觉自己要坠下去了。恍惚了一下,才止住不知所措的心,吻了一下陈然,淡淡地说道:“走吧。”
“嗯。”陈然顺从地牵着秋澄的手,习惯性地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瞥了一眼秋澄,眼角闪出一丝光亮,不知是眼睛反射的阳光,还是突然出现的一粒晶莹。
不过,很快秋澄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喊着冷,跑回了车里,催促陈然快点发动,开大暖风。
回去的路总是舒畅的,尤其在看完一世难来的风景。
太阳提供了温暖,却恼人地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一会儿又在前方,高高地开始往天空的正中走了。不用再说,日出圣湖是不可能看到的了,不过有圣象天门也挺好。
当他们停到一处又看到兔子的悬崖边,下来阳光照在湖面的风景时,不确定是不是昨天下午见的湖北的车辆驶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陈然说道:“他们看不到咱们看到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