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拉措景区停车场的海拔都已经五千多米了,想要看到神圣的湖,还要爬一个至少二百米高的山坡,没有别的任何省劲的途径。
陈然拉着秋澄沿着窄窄的石板路,慢慢地一步步地往上,曲曲折折的路看上去很远,不知道一个小时能不能爬上去。之前还说不爬山,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小路的旁边,都是短小的草,此刻还是枯黄的状态。不过这一切都不影响土拨鼠在快乐地打洞,然后来回奔跑,也许是在串门,也许是在寻找更合适的洞口。狡兔三窟,它的洞恐怕不止三窟。
往上走没多远,就要停下来休息一阵儿。尽管二人都没有高反,不需要专门的吸氧,但明显感觉身体跟不上。这要是跟内地的华山、黄山一样,一天都不要指望。
这个季节并不是很适合来参观景点,并不代表没有游客。两人的速度相比于大部分的游客来说,还算快的了,很快便追上了一位微胖的大哥。
大哥靠着栏杆,费力地喘着气,连话都说不成,冲旁边的人摇摇手,想放弃这一次行动。同行的女士明显没那么难受,好整以暇地嘲笑道:“你不是要看你前世今生呢吗?”
大哥的脸色有些发白,气息如何都喘不匀,舔着干燥的嘴唇说道:“不看了,什么也不看了!”
“加油!”陈然休息了一下,看秋澄也恢复差不多了,拉着手扶着膝盖继续往上。
再往上,两旁的山体已经几乎看不到小草,只有一些薄薄的苔藓覆盖在上面。整个山坡上到处是各种各样的石头,以那种薄薄的页岩居多。曾经经过的人们在这里堆起了无数的玛尼堆,从小路一直到山顶的正面山坡。
“哎呀,下雨了。”秋澄压了压帽子,又拉了拉衣服领子,挡住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
随之而来的,山顶很快聚起了淡淡的雾气,像蒙上了一层纱若隐若现。
“云飘过来了,咱们现在是在云里。”陈然戴上与衣服一体的帽子,拉紧了秋澄的手。抬头看头顶的天空,整体还是湛蓝湛蓝。“快点走,山顶上是晴的。”
“还有多远啊?”走到一处转折的地方,出现了扶着的栏杆,台阶也变得更加陡峭,看到了无数缠绕的哈达。
“快了,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下山的大哥故作轻松地说道,但紧扶栏杆的手和不自觉地抖动的腿出卖了他的实际情况。
“哎呀,还有这么远。”秋澄一下子靠着陈然怀里,整个劲松了下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上去吧。”
“你算了吧,我要背你,咱俩就都交待这儿了。”如果不是看着后方长长的台阶,还有前世今生的诱惑,陈然也想放弃。
喘息的时间比之前更久,那个胖胖的大哥几乎是爬着出现在了视野,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嘴巴已经忍不住张开,呼吸着凉飕飕的空气,吐出浓浓的一团热气。
“走。”陈然咽了一口唾沫,舔舔凉凉的嘴唇,依旧感觉干得要命,可又不敢现在去喝那种和冰水没什么区别的矿泉水。
坚持了半个小时之后,两人终于到达了终点。那片下雨的云,在风的作用下,不知道又飘向了何方,此刻的头顶蔚蓝幽远。
绕过焚香塔,秋澄迫不及待地来到栏杆处,眺望远处的拉姆拉措。
太远了,远到在视野里只有小小的一弯湖水,跟之前见到的所有湖泊比起来都小的多,后面还缀着一根弯弯曲曲的尾巴,那是四周高山上融雪汇成的小河。
拉姆拉措就在群山环绕之间,远处的雪山要较周边的雪山更加雄伟,也布满了浓淡不一的雾气。
“在哪里看前世今生啊?”秋澄茫然四顾。
“我也不知道,听他们说是湖上的影像和半空的云雾。”陈然放眼望去,湖面阴晴不一,看不出来结冰还是融化状态,湖面上有一团一团的雾气,有些在下雪,有一些如果臆想可以归类为形状的东西。
山上的铁链挂满了经幡和哈达,厚得双手伏在上面感受不到岩石和金属的寒冷,尽管脚下的阴影处还有结了冰的积雪。往右一点,有一个窄窄的可以勉强过去的通道,到另外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面。不过由于通道上积满了雪,陈然和秋澄并没有过去,那边也只有两三个胆大的游客高高的站立,一动不动地看着。
所有的游客都不走动,也不说话,都朝向拉姆拉措的方向,凝神观看,希望在那里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高山的气候总是变化多端。没两分钟,一朵云飘过来,山上下起了雪,远处的拉姆拉措也显得迷蒙不清,但雾气的氤氲使得影像更加丰富。
秋澄想拉着陈然,发现陈然就那么愣愣的站在旁边,看着远处的湖水和雪山,眼睛眨也未眨,像入定的老僧一样。
秋澄走过来,伸手拉过陈然的手,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陈然顺口回答,又说道:“像一个人,站着的,穿着宽袍长袖,感觉可熟悉了,就是想不起来像谁。你看见什么没?”
“我也不知道算看见没有,”想着看见的影像,秋澄微微撅着嘴,“感觉像一朵花。”
“一朵花?什么花?”从来没听过有人看到花,陈然很是惊诧。
“不知道啊,就是感觉像是一朵花,我也不知道什么花,你让我形容我也跟你形容不出来。”
“哦,每个人看到的不一样,落在自己眼里,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肯定也不一样。估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再看看。”秋澄感受陈然手心传来的温暖,听着雪花在风中飘落的声音,静静地看远处的拉姆拉措。
一时,看着远处云雾中的拉姆拉措,两人各有所思,却不知该说什么。
“在哪呢?在哪呢?怎么跟个大蘑菇一样?”刚才的大哥终于爬了上来,一下子跑到栏杆处,喘着气还不忘大惊小怪。
陈然和秋澄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在这个角度看过去,拉姆拉措确实像蘑菇的横切面,半圆形的伞盖,短短的菌柄,菌柄下方是长长的像尾巴的河流。
“下去吧。”雪有下大的趋势,远处的拉姆拉措也变得影影错错,渐渐有些看不清楚了。
下山总比上山容易,虽然腿软了很多,但速度快了不少。
走了有三分之一,雪竟然停了,头顶上飘雪的那片云被风吹得七零八散,露出了深蓝澄碧的天空。
“我去堆个玛尼堆。”陈然看路边到处都是的玛尼堆。
“我也去。”秋澄说道。
两人跨出小路,来到碎石山坡,找了许久才找到几块碎石,陈然觉得小,还费力跑到远处挨着山体的地方抱了几块大石过来。
看陈然小心翼翼地模样,秋澄想起了嘉措拉山口,也是那种状态,带着谨慎、带着虔诚,虽然陈然始终说他不信佛。
过得好快,都忘了过去了多久,那日场景居然还历历在目。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秋澄的嘴角挂起微笑。
“祈福了没有?”陈然问道。
“啊,怎么祈福?”秋澄回过神来问道。
秋澄便学着陈然的模样,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在心里说出了自己的祈求。等睁开眼抬头的时候,看见陈然在看自己,灿然一笑:“你看什么?”
“看你啊。”陈然笑道,走过牵住手,“走吧,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从景区开车下来,绕过已经有些坑洼的盘山路,再次开启两旁山水树木的旅程。
可能是爬山累了,秋澄坐在副驾,很快便歪着头睡着了。明显睡得不太舒服,皱着的眉头有解不开的愁绪,微动的嘴唇有说不出的话语,环抱的双臂有伸不开的忧郁,随着车辆的行驶而舒展或再次凝结。
陈然也有些疲倦,又怕耽搁行程,回到拉萨的时间太晚,便心事重重地慢慢地开着。
走过一个村庄,正在新建着房屋,可能是旅游设施,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先小后大,不过并不冷,天空也不阴暗。
空气有些沉闷,陈然想打开音乐,却不知道该听什么,前两天秋澄放的音乐就挺好,只是在她的手机上,便这样慢慢悠悠地开吧。
渐渐地天空明亮起来,前方能够看到蓝色的天空,虽然也有丝丝缕缕的白云。
就在这时,陈然无意扭头看向道路的左边,然后,瞬间踩下了刹车。
“怎么了?”秋澄被猛地一晃,从不安稳的梦中惊醒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故,匆忙地问陈然。
“下车!彩虹!”陈然几乎是一个音说出了这几个字,语气急促而又兴奋。
是,彩虹,就在道路左侧,而且是双层,一层为霓,一层为虹,虹浓霓淡。
外面还飘着快结束的雨,陈然和秋澄就这么蹦下了车,没有打伞,任稍微凉爽的雨滴打在脸上。
左边是一条河,弯弯曲曲,从山里流出,流向远方汹涌澎湃的雅鲁藏布江。彩虹就横跨或并行在河流之上,地上的草和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清爽明亮。
而且在河的对岸,不远的山坡上,也在彩虹弯弯的下方,一群鹿在悠闲地吃草。
一切都像童话中的模样,和刚才梦中的景象如此相似。
在镜头里,秋澄就在彩虹与河流相连的地方,高高的蹦起,一脸的甜蜜。
这是陈然拍过的最好的照片。
天空、白云、彩虹、微雨,蜿蜒的溪水、新绿的青草。
还有前世今生,你以为是机缘巧合,却早已命中注定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