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子接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飘雪,已经满了,师徒俩拎着坛子回去。
元慎问玉和:“师父,若是我来做这个掌门,可好?”
玉和顿了顿脚步,转过身去看他:“有志者当弘毅,任重而道远。”
元慎道:“弟子不一定能做到,可东寻师兄他也并无此种美德。”
玉和无话可说,若是与其他弟子相比,东寻也算拔尖,毕竟掌门师兄一直以来着重培养的就是他了,其他弟子无论是法术上,亦或是智谋上,都与他相去甚远,但元慎不同,元慎太过优秀了,连玉和这个师父都忍不住赞叹,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出众。可她私心里是不希望元慎来做掌门的,权利可以改变一个人,她觉得,元慎如今就很好,不要变成城府极深的人。
元慎笑了笑:“师父,我不过是玩笑罢了,比起诸位师兄,我的资历实在太浅,且清云峰上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
玉和道:“这样的生活只怕不如你的意,过久了,会觉得无聊极了”
元慎道:“师父这么多年不也是这样过的吗?道心在泥尘,空谷有回音。”
道心在泥尘,空谷有回音,是玉和无聊时随手写的诗句,没想到竟然被他读到了。
寒风携着白雪飘过,落在她睫毛上,眼前一半是纯白,另一半则是眼前人,玉和看着他一身道袍立于风雪之中,于皑皑冰川前笑得温润,凤眸里头华光璀璨,漫天飘雪的缱绻梦幻似乎都凝在里头,满头乌发随风轻轻飘扬,几片雪花落在他眉梢发间,真是绝世美姿容,很容易就令人晃了神,今日同淋雪,也算共白头,玉和心想,泥尘中有如此郎君,她的道心早已碎的一干二净了。
回了清云峰,师徒俩酿好了酒,埋于树下,又是一年春玉雪,待到明年再尝。
风荀子还是知道了临晏示好的事,将东寻骂了一顿,要求元慎继续跟着东寻处理事务。
元慎自嘲地笑了笑:“东寻师兄想必是不愿意的。”
玉和道:“不然我找个幌子?”
元慎道:“师父,此事还是说开为好,我今日就去向掌门说明吧。”
玉和点头,就算东寻此时勉强接纳元慎,但俩人俨然已经隔阂太深,掌门师兄这又何必呢?
傍晚的时候,元慎回来了,掌门并没有同意此事,甚至当面调解了元慎和东寻,意图让两人修好,元慎都快气笑了,不过他还是决定顺掌门的意。
他告诉玉和:“弟子妥协倒不是念及师伯的面子,只是想要查证一件事情。”
“何事?”
“师姐柳妙,师父您还记得吗,她曾经教唆过我去争掌门的位子,后来又投到了东寻师兄那一边,弟子今日发现,她似乎还在游说其他人。”
若是如此,这柳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难不成她自己想做掌门?可她哪里有什么根基,玉和道:“那你小心一些,若是探不到,不如静观其变。”
元慎点头
玉和知道柳妙目的不纯,但她没想到聪明如元慎,也会中计。
仲春时节,草长莺飞,红日才驱散了霭霭春夜的多情与薄凉,就有弟子来唤她:“长老,掌门请您过去一趟。”
她问:“所为何事?”
那弟子有些犹豫,只说:“是元慎师兄,他昨夜宿在了朝乾峰,具体如何,还是您亲自去看吧。”
元慎怎么会宿在朝乾峰,那里是其他弟子们的居所,他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
玉和到了朝乾峰,才知道这个夜宿是个什么意思,这是一处小院,外头开着细碎的白色小花,里头一间平房,和其他弟子的居所并无半点不同,风荀子站在院子里,怒火冲天,有个女弟子在一旁说着:“我原本是来找师姐的,天已大亮,房门却没关,一推进去就见到此番场景,咱们昆仑,最是讲究纲常伦理,且门中弟子禁忌纵欲**……”
玉和心中感到不妙,果然,风荀子见到她,道:“师妹,你自己进去看吧。”
她进了屋子,只见地上跪着个女子,披头散发,哭得梨花带雨,榻上躺着一人未醒,衣衫不整,正是元慎。
玉和脑中嗡地一声,灵台被震地生疼,看这样子,这二人昨夜已经行夫妻之事了,似乎还是元慎强迫人家的。她心中一抽一抽地疼,这女子见到她,爬过来抱住她的腿,哭诉道:“小师叔,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玉和听这声音十分耳熟,拨开头发一看,原来是柳妙,心中一下子清醒过来,元慎前些时日还说要查柳妙,怎么可能会对柳妙做这样的事,此事必定是个圈套!
她扶起柳妙:“你先别着急,掌门已经知道此事,会为你做主的。”
见元慎还在熟睡,玉和捏了诀探了探,并未有什么迷药痕迹,无论怎样,总要他醒来才能问个清楚,玉和捏决击向他,强迫他醒来。
元慎睁开眼睛,一片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不知道柳妙为什么哭个不停,也不知道师父为何冷冷看着他。
玉和问他:“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宿在这里。”
元慎才发现自己衣裳不整,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他跪下道:“弟子不知,弟子本来只是想来找柳师姐说话的,后来便记不得了。”
柳妙哭道:“师弟,你怎么能不认账,明明是你强迫我。”说着拉起袖子露出手肘,原本颜色鲜红的守宫砂已经消散了,柳妙已经不是少女之身了。
玉和颇感头痛,若两人真的行了夫妻之事,无论是不是元慎强迫柳妙,大家都会站在弱者一方,而柳妙就是这个弱者,再退一步,就算两人没有做过什么,但这世上,可以检验女子是否经历过人事,对于男子,却没有法子来判断。
她静静看着元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玉和不知道他在慌乱什么,难不成真是他强迫柳妙的,他不是这样的人,难不成是被下了药?她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在元慎身上没有探到药物痕迹,看了看柳妙,见她哭得可怜,心中倒是越发冷静下来,她对元慎十分信任,若是前些时日元慎说的是真的,可见柳妙心怀不轨,那么此事就是一个圈套。
柳妙肯牺牲自己的清白,为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只是想赖上元慎?不可能,柳妙是与东寻站在同一边的,不对,柳妙还在鼓动其他人来抢掌门之位,她也不是支持东寻的,可如今的弟子中,除了东寻就是另外几名协同理事的弟子,再有就是元慎了,她诬陷元慎,又在暗地里背弃东寻,这样一来,倒是没有什么出色的弟子适合做掌门了,昆仑如今已经是内斗不断,无论哪一方做掌门,柳妙都讨不到好处。
想到此处,玉和一下子反应过来,柳妙要的,或许就是这个,她并没有支持任何人,她要的,就是昆仑乱起来!
玉和手心一紧,面上神色却越发镇定了,她拉着柳妙的双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你是四师兄唯一的女儿,对于女子而言,清白和名声比性命还要紧,昆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柳妙抽抽噎噎地道:“小师叔,我如今失了清白,不如就去死了好,免得惹人笑话。”
玉和为她擦了擦眼泪,又理顺了头发,温和地哄着她:“说什么傻话,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好姑娘,大家都知道的。”又道:“这件事,都是我这个混账徒弟做得不对,算起来,你与他本来就是同辈,我这弟子,今日虽然犯了糊涂做了错事,往日里心性却是不错的,你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你若愿意,我为你做主,让他明媒正娶。”
元慎眼神一黯,喊道:“不可,师父,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娶她!”
柳妙听了,哭成了泪人,抓了匕首就要自尽
玉和眼疾手快制止,心想,柳妙这一番做派,实在不像四师兄那样洒脱之人的女儿,反倒有些像凡间的小女子做派,不过她面上却不露,只眼神冷冷看向元慎:“你住口。”
柳妙道:“就算他愿意娶,我也是不愿意嫁的,小师叔,我只有一个请求,您若真想为我讨回公道,就答应我。”
“你说。”
“按照门规处置,昆仑门中有纵欲**者,当逐出师门!”
玉和面上震惊,心中却只是冷笑,果然,这才是柳妙最终的目的。
元慎道:“师父,单凭她一面之辞,此事当不得真。”
柳妙拜下:“小师叔,请为我主持公道。”
玉和望向元慎:“你若不愿意负责,那就只好如此。”
“师父!您不信我!”
玉和淡淡道:“事实如此,你好好想想,若你执意不娶,那就离开昆仑吧!”
柳妙见此,心下满意,未再发言。
元慎被关押到了戒律堂,风荀子见此,也未再言语,只道,三天之后,若是元慎仍然不认罪,则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