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收集了些木屑,带回了昆仑,去了清云峰,问玉和:“这是什么?”
玉和拿了一片,见木质细腻,色泽艳丽,香气深沉,她道:“沉香木?似乎又不太像的样子。”
元慎道:“这是一具棺椁的木材,棺材已经破了,据说,是玉霄所雕刻。”
玉和一下子站起来:“这棺材,是不是有一对?”
元慎点头
玉和手心遏制不住地颤抖:“在哪里,我父母的遗骸在哪里?”
元慎道:“我不知道,只知道一具棺木在妖族,一具在仙农宗,后来不知被何人盗窃。”
玉和道:“你让我去看一看。”
元慎不理她,追问道:“这是什么木材?”
玉和喃喃道:“怎么会被别人挖出来的?修界与妖族都恨毒了他,会对他们的骸骨怎么样?那些人怎么找到的?”
元慎不说话,只冷漠地看着她,玉和心中难过极了,父母的死,是她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而她最信任的弟子,如今正拿着把尖刀将疤痕挑开,全然不顾里头会是怎样血淋淋的伤痛,她颓然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那片木屑,道:“父亲恨毒了我,曾说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母亲生下我,一百多年了,我不知他们葬于何处,被他丢弃在世上,生死由天。”说着说着,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她那时候活了快两百年,但父母不允许她与外界接触太多,她的心性其实很单纯,哪里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同时失去双亲,她是个被天下厌弃的人,父亲抛弃她,修界也容不下她。
辛酸苦楚藏在心里许多年,无人倾诉无法忘却,终于说出口的时候,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有了宣泄的口子,浪潮便再也退不下去,眼泪落在素色的衣襟上,湮开一朵朵暗沉的花。
元慎的神情微动,上一次见她落泪,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这副模样,倒像他在欺负她似的,本来还想诈一诈她,看她到底还有没有隐瞒,此时早已心软,不由自主放缓了语气道:“棺椁里面什么都没有,边缘也没有一丝破损痕迹,应该没有使用过。”
“真的吗?”
“嗯,真的。”
玉和渐渐止住了哭泣,泪眼朦胧间,见他默默看着自己,痛苦随着眼泪流出,心里没那么难过了,轻轻抽噎了一会儿,心知他来此就是为了木屑的事情,对于她的悲痛哪里会有什么怜悯呢?她摩梭着木屑,擦了擦眼泪,最后还是开了口:“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这木材,是大椿木。”
元慎见她很伤心,本来不想再问,听到她肯回答,觉得有些意外,语气越发缓和:“这大椿木有什么功效吗?”
玉和道:“大椿木,世间稀有,寿命很长,当年被用来做棺木,取的是长久之意。”
元慎道:“仙农宗以此来放置神药,后来,丛新君用这木材害得丛萱君法术尽失,这大椿木,或许有禁锢法术的作用?”
玉和没想到这棺材竟然牵扯到仙农宗,她摇摇头:“不可能,若真有这个作用,接触的人都会受到影响。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想了想,又问:“那神药是什么?”
元慎反问她:“你不知道?”
“你怀疑我?”玉和问,她道:“我的确不知。”
元慎离开清云峰,去了明月峰藏书阁,翻阅了许多经卷,终于见到有大椿木的记载: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没有形状描写,更没有提到有什么功效,看来师父没有骗他,那丛萱君到底为何会中毒呢?想起那时候,丛新君曾给丛萱君下了垂丝莲,翻阅医书,垂丝莲确实有使人瘫软的功效,但还不至于让人法力尽失。
琢磨了许多时日,还是决定去妖族将大椿棺木偷出来,他心想,万一神药只认这棺材,哪一天去了妖界,必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
夜惊川与木怄刃割据了妖界,势当力敌,夜惊川依然住在妖君殿,不知为何,被层层戒备,看来很难进去,他在附近转了一圈,知道硬抢是不行了,打算改日再来,正准备离开呢,却听见大门口有打斗的声音,戒备的妖兵往大门口而去,只留下一半驻守在原地,妖君殿的后花园很漂亮,有株花树伸出枝桠,在墙外投下一片阴凉,也不知怎地,树枝簌簌作响,这一处围墙下的妖兵聚过去,喝道:“谁,速速现身!”
趁着这一会儿功夫,两个身影悄悄翻墙而入,应该是木怄刃那一方的兵马,墙下的妖兵对着花树看了一会儿,见不过是杈枯枝落下,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元慎躲在暗处,准备看看溜进去的两人想干什么,一直到了深夜,今夜乌云蔽月,夜色浓黑,有两人抬着一具棺木趁着夜风悄悄出了妖君殿,元慎定睛一看,正是那具大椿木棺材,认出这两人乃是阳九和阳十,奇怪,他们冒险潜入妖君殿,竟然只是为了一口棺材。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见两人扛着棺材往天符门而去,是了,天符门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是木怄刃的老巢,改名叫奠华山,取祭奠夜惊华之意,奠华山里聚集了大量怨灵,元慎也不敢贸然闯入,趁着阳九、阳十还未进入奠华山,现出身形,抢了棺木就跑。
他觉得扛着棺木太过显眼,藏于乾坤袋中,到了清云峰才拿出来,进了正殿唤玉和出来看。
玉和看见大椿木棺材,果然就是父亲当年亲手雕刻的,干干净净,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不过,鼻尖隐隐嗅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味道很淡,不似大椿木本身的香味,或许,就是那一味神药留下的味道。
她确定,此生并没有闻过这个味道,却莫名觉得熟悉且沉醉,趴在棺壁上,嗅着这个味道,只觉得舒服极了,不由自主爬进了棺材里躺下,昏昏欲睡,先时一切苦闷悲伤一扫而空,心头满是惬意。
元慎在旁边问她:“这棺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玉和闭上眼睛只想睡觉,呢喃道:“不知道。”
元慎见她躺到棺材里,还以为是有什么线索,没想到过了大半晌,见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已然熟睡,心想难不成这棺材还有安眠的功效,可他明明就没有什么困意啊,唤了她一句:“别睡了。”
她也不答应,他又只能放大了声音,连唤了数声:“醒醒,快醒醒,师父,醒醒。”
玉和朦朦胧胧间听到元慎唤她“师父”,心头欢喜极了,嗫嚅道:“再唤一句。”
元慎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唤了她:“师父,别睡了。”
玉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一副慵懒模样,又睡了过去。
元慎觉得不对劲,想到丛萱君中毒的事情,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她该不会也中毒了吧,连忙拉着她的手臂想将她扯出来,谁知道她浑身软绵绵的,怎么拉扯都不醒,伸手去摸她的脉,除了心跳得快了些,并无什么异样,扶她坐起来,晃了晃她的肩膀:“师父,醒醒,快醒醒!”她仍旧迷迷糊糊的,他着急了,只能躬身将她抱出来。
她终于懒懒睁开眼看了一下他,一双明眸里头满是愉悦和娇媚,伸手搂住他的腰,窝在他怀里,仿佛舒服得不行似的,他身体一僵,连忙推开她,她却像没什么力道似的,软软塌了下去。他见此,只好将她抱起来,回了房内,安放于榻上,心中却更是疑惑,难不成这毒只对女子有效,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阳十与丛珊君也是女的,却并没有什么异常,且丛萱君中毒之后,除了法术被封,也不似此番模样,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假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