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虽然一直在追查香薷的事,可却没有什么收获,仿佛这世间压根就不存在此物一般,用过香薷的,只有仙农宗和夜惊川,仙农宗的前前任掌门早已自尽,前任掌门丛萱君继任之前,香薷就已经不知所踪,而丛珊君,也只是从丛萱君口中得知有这么个东西,至于夜惊川,元慎是不会去问的,也不能去问,不过他猜想,香薷必定不在夜惊川手中,否则,他当年用它坐上了妖君的位子,此时遭遇妖族大乱,哪里会有不用的道理。
昆仑的所有典籍都已经翻遍,并没有灵狸一族的记载,关于玉霄,则都是唾骂之言,也没提到与香薷有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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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地,冰雪遍地,云层涌动,海浪翻滚,一道神力悄悄进了极乐岛,这样的事,修界一无所知,昆仑相距甚远,自然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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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新春,玉和准备挖些新雪回来酿酒,传信给元慎,他没有回音,抱着坛子到了山门,依然是出不去,外头落雪纷纷,她看了一会儿,又默默拎着坛子回来,一年到头,师徒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她生辰那日,元慎只有有事才会去见她,酿酒这种小事,他着实不必放在心上。
途中见到许多生面孔,应该就是去年新收的门徒了,据说有三十个人,前一批的门徒在这十五年间大多陆陆续续离开了昆仑,那一批人中,共有五个人拜入昆仑成为正式弟子,丛珊君和碧瑶早已拜别山门,剩下的三个人,云晓峰和屈新平与她并不熟络,沐歌当初为了修习风系法术倒是时常向她请教,后来渐渐也没什么交集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昆仑。
一路走来,大半弟子都不认识,过不了几年,知道她的人就更少了,或许,她应该退居坤陵峰了,但心里总是舍不得,舍不得满山的玉兰花,舍不得这些年在清云殿留下的记忆。
走着走着,途经太极峰山脚,见不远处聚集着六七个弟子,似乎是在比试,那里有块突出的巨大岩石,围了栏杆,风景很好,她做弟子时,师兄妹几个也很喜欢在这里比试,她止住脚步观看,场上打斗的是一男一女,十七八岁的样子,女弟子持鞭,攻势凌厉,男弟子耍一杆银枪,两人势均力敌,周围的弟子在一旁议论着谁会赢,
有人说:“穆灵的长鞭用的这样好,必定是她赢。”
还有人说:“齐溱的银枪耍得那才叫威风呢!连掌门也赞过他。”
看来已经打了很久了,只见穆灵手中长鞭宛如游蛇,向齐溱攻去,齐溱凌空翻转避开,手中银枪仍立在地上支撑着身体,长鞭将他身后栏杆击个粉碎,又换了方向缠住银枪意图将其拖倒,齐溱撒手,反用右手将鞭子扯住,左手又夺了银枪过来,原来他双手都可用枪,长鞭绷成直线,双方都不愿撒手,齐溱手腕反转之间,银枪击向穆灵,眼见就要分出个胜负,穆灵却不甘心,手上一松,鞭尾一转反将齐溱捆住,可银枪攻势仍在,向场外飞去,穆灵想握住却已来不及,银枪直击场外另一个男弟子,那人身形瘦小,他侧身避开,伸手去抓银枪,或许是力道不足,反被带着往后倒去,这处场地本来是有围栏的,可是方才被长鞭击碎一截,露出一个大口子,那人也是倒霉,从那缺口掉了下去,大数弟子现在还未修习御剑术,不会飞行,那里离山脚有数丈高,摔下来定会重伤,玉和飞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接住他,慢慢落到地面,见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似乎被吓到了,还未回过神来。
上方的弟子纷纷探出头往下望,问他:“栾天策,没事吧?”
栾天策摇摇头,弟子们都松了口气,他对玉和道:“多谢你。”
玉和点了点算是回应,见那银枪掉在岩缝里,心想他们不会飞行,必定是取不到的,干脆飞上去取回来,原先打斗的两人沿着小道恰好来到,玉和将银枪递给了齐溱。
齐溱有些恍神,眸中闪过惊艳之色,忘了伸手。
穆灵连忙接过去,道:“多谢师姐。”
齐溱回过神来,也跟着说了句:“多谢师姐。”
玉和愣了一下,他们没见过她,自然不知道她是他们的长辈,她笑了笑,道:“我不是你们的师姐,你们还未学习御剑术,这样危险的地方,还是不要来了,昆仑仙山比试的场地还有很多。”
几人点头,玉和也不多做停留,拎着坛子转身回去。
待她走远了,穆灵将银枪抛给齐溱,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齐溱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之色,道:“先前怎么没见过这位师姐。”
穆灵道:“人家都说了不是师姐。”
栾天策凑过来问:“那是什么?”
穆灵两手一摊,道:“对啊,忘记问了,不是师姐,那就是是师叔师伯之类的?”
齐溱惋惜道:“应该问问她叫什么名字的。”
栾天策道:“她不用御剑就可飞行了,真是厉害。”
穆灵翻了个白眼:“哼,你们这些男人啊,看见人家美貌就念念不忘,她可是长辈。”
齐溱笃定:“应该不会,那样年轻,八成是个师姐。”
穆灵道:“那又如何,她自己都说了不是,若她与我们同辈,却又说出这种话,可见她只认正式弟子,咱们还只是门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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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玉兰花开得更盛了,再不酿酒,口感就没那么好了,元慎依旧没有回信,不知道是没在意还是忘记了,玉和的心情有些低落,心中又赌着一口气,不想再传信过去,一坛子新雪,其实也不是要紧事,唤个弟子也能取,只是一直以来,酿酒这件事,都是元慎在帮她做,他不放在心上,她也无可奈何。
岂料入夜时分,元慎来了,他道:“弟子前几日不在山上,今日才回来,这就去为师父取雪。”
玉和的心情一下子明快起来,他心中到底还是记挂着她的,将坛子递给他,转念又想到,他这样忙碌,又是昆仑掌门,这种小事,对他而言只是浪费时间,她道:“天色不早了,明日再取也是一样的。”
“春花已盛,香味却一日比一日淡了,且山门外此时正在落雪,明日说不定就晴了。”
听他所言,似乎刚刚才进了山门回昆仑,为了一坛子雪,大晚上还要跑出去,实在有些辛苦,她道:“不必这样麻烦,派其他弟子去就好。”
他道:“无妨。”拎着坛子就往外走。
玉和坐在桌旁等,夜已过半,等着等着竟打起了瞌睡,睁开眼时,三更时分了,他还没回来,她下了清云峰,到了山门前,见他就在不远处的雪峰上,静静等着飘雪落进坛子里,她传信给他:“这样太慢了,积雪也是可以的。”
他道:“一年就酿一次酒,积雪口味不如飘雪。”
玉和心中是有些感动的,他风尘仆仆回来必定劳累,却熬了一夜为她取雪,想要往外走,却被禁制挡住,看来她依旧出不了山门,心中暖意散去,他肯为小事费心,但立场却依旧坚定。
靠在山门处的巨石上,静静看着他,月色并不明朗,他坐在雪地里,望了她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别处,侧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眉眼弧度,夜色昏黑,明明天地间只剩下雪地与月光的灰白,偏偏那人风姿卓然,即使在单调的夜色下,依旧令人沉醉。
看向他望着的方向,弯月如勾,天际可见雪峰的身影连绵不绝,灰白一片,这个月夜其实颜色寡淡。两人共望一处景,却被山门隔开,外头风雪涩涩,山门内暖夜如春。
直至天色破晓,坛子满了,他拎着回来,玉和心中可谓五味杂陈,说了句:“谢谢。”
他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动,他道:“师父,不必言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去,到了太极峰下,见远处走过来几个弟子,似乎有事要找他,其中似乎有前几日遇到的三个人,玉和道:“把坛子给我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点点头,止住脚步,将坛子递给她。
玉和拎着坛子慢慢回了清云峰,花了一整日,酿了数十坛春玉雪埋下,回到正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慢慢品着酒,如今,一直陪着她的,也只有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