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贺老夫人突然昏厥,药石不灵。
长子贺敬樟辗转托人求了圣喻,请来御医,从贺老夫人发黑的指甲上找到症结所在,开了方子,命人速速抓药。
方子上的一味药——博落回,实在难寻。
那御医道,博落回必须是一尺高的青苗,方能促效。可当时正月末,天寒地冻,博落回没有抽芽,即使得来,价格自是不菲。
大夫人田氏掌家十余年,明里暗里贴补了不少银钱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早已掏空了贺府。
如今要高价购买博落回青苗,她比谁都着急。
一日,田氏的弟弟田富贵又上门要钱,田氏正在气头上,就数落了他一顿,道出了近日的难处。
那混子在权贵多如牛毛的长安城浪荡至今,却安然无恙,倒也有几分歪智。
他一听,瞬间来了精神,“用火山茼代替不就好了!”
确如他所言,博落回和火山茼长相相似,药效相近,但价格,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皆因火山茼四季常绿,稀松平常。而博落回春末长苗,夏末落叶,实在难养。
所以,买不起博落回的普通人家往往用火山茼代替。
谁也没想到,簪缨世家——贺府竟然也如此做!
田氏买通了府医赵郎中悄无声息换成了火山茼。省下的那笔银钱便入了她的小金库。
两天后,贺老夫人悠悠转醒,自此也落下了头昏目眩的毛病,不到一年,便病逝了!
贺府获罪败落后,贺其施多方辗转,寻求救人法子。
却意外撞见流落街头的赵郎中,得知了这一桩隐秘。
原来贺老夫人头晕目眩,正因那火山茼与她常年服用的养神丹相克,毒发所至。
而那时,贺其施全副心思都在赵廷啸身上,压根儿就没有关心过贺老夫人的病痛。
……
想起两世都疼惜她的祖母,贺其施满心愧疚,“祖母,施儿绝不会让此事再次发生!”
次日,贺其施便寻了个借口,乘车出了府,直奔城西的宜春苑。
这会子的确没有博落回青苗,但宜春苑有一口汤泉,常年不断,附近的苗木四季常绿,尤为罕见。
想寻一株博落回青苗确实难,但在汤泉附近种上几颗种子,命人好生照看,快些抽芽,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儿。
“小姐,小心!”
突然,车身侧倾,贺其施急忙抓住了车棱,这才堪堪稳住。
随行的春兰没有拳脚功夫,直直撞在了车座上,痛得直哎哟。
缓过神,才发现帘子外,喧闹异常。
贺其施掀开帘子一角,直接愣在了当场。
眼前,横七竖八停了十余辆马车,式样精致,皆是京中闺秀所乘。
几个大胆的小姐在侍女的搀扶下下得车来,冲中间的一两青幄油车福了个礼,眉眼带笑,又带一丝羞。
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小女见过公子,小女是兵部邢侍郎之女邢嫣,得知公子今日巡街,特意前来相迎!”
巡街?
相迎?
这里是朱雀街!
重生前,贺其施便知,朱雀街每次万人空巷,皆因他当值巡街!
当然,这样的场面,只有“妃子笑”才……
贺其施还没回神,只觉车身一晃,四周的女眷潮水般涌向了中间的马车。
只见那辆青幄油车掀开了帘子一角,伸出了一只白玉素手,指节修长,握一柄折扇。
贺其施禁不住浮想联翩,这样的玉手,用来抚琴,绝对能奏出世间最醉人的曲子!
“在下多谢诸位小姐!”
声音温润里夹着一丝笑意,好似春风拂面,众位小姐皆醉酒了一般,脸颊泛红。
“公子,就让我等目睹一次玉容吧!”
玉容?!
倒不夸张,前世,一次宫里设宴,十岁的他竟让天子宠幸的冰美人一见,难得露出了笑颜,自此便有了“妃子笑”的雅号。
“好美啊!”
随着周围的惊叹声,贺其施瞅了过去,才发现一袭白衣的他早已出了马车,长身玉立,眉眼如画,嘴角含笑,恍如谪仙,说不出的儒雅、俊逸,令人见之忘俗!
贺其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不得不承认,他,国公府世子左沐昔,比忠勇侯府世子赵廷啸,好看多了。
此时的左沐昔一眼便看见了立在车辕上的贺其施,只见她一身绿衣,肤若凝脂,眉眼清冷,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全然不在意。
“公子,家兄近日得了一盆名花,不知公子可有兴趣,来鄙府一观?”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公子别理她,下月兴龙寺庙会,公子可有闲暇?”
……
听着众小姐的邀约,贺其施无语望天,如今世风都这般开化了?
“啊,救命!”
随着一声惊呼,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站在车辕上的贺其施,遥遥看见一匹烈马奔了过来,马上的红衣男子摇摇欲坠,似睡似醒,压根儿没有拽缰绳。
一众小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早前众小姐为了一睹左沐昔玉容,刻意将马车横在路上,阻了他的道。
不想马车越挤越多,这会子,里面的马车往外冲,外围的马车往前挤,平日畅通无阻的朱雀大道此时却乱成了一锅粥,呼救声、呵斥声、哭喊声响彻天际,场面一度失控。
眼看烈马就要撞上外围的马车,左沐昔眉眼紧蹙,暗道不好,急忙吩咐身边的侍从拉住那匹惊马。
可侍从早前怕左沐昔出事,皆围在他左右,这会冲出人群,定要费一番功夫。
下一刻,左沐昔发现眼前飞过一道绿影。几个起落,绿影停在烈马不远处,脚一抬,一根棍子直直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打在马腿上。
只听那马匹嘶鸣一声,斜冲了出去。
连马带人,直直栽进了道旁的一座园子里。
园门门额上的“雅苑”牌匾被震得晃了两晃。
众小姐方恢复了常色,唏嘘不已。
这才发现个个发髻散乱,妆容已花,裙裳凌乱。她们生怕被心上人发现,急急钻进马车,催促车夫离开。
街边刚巧赶来一位玄衣公子,一手持笛,撩了下眼前垂下的一缕黑发,看着雅苑里隐隐约约的红衣,戏谑道:“早上刚出香粉堆,得,转一圈,又进去了!”
看着从身边驶过的一辆辆马车,又瞪了眼那辆青幄油车,气鼓鼓道:“这世间,只有美人和本公子,不能负!”
此时的左沐昔终于得闲,转身去寻停在道旁的那辆马车,以及马车上的绿衣女子,早没了踪影。
那个玄色身影,却一个纵身闪进了马车里。
等左沐昔的马车行远了,道旁的一辆马车才放下了帘子,一个娇音恨道:“就她?嗬,竟然入了公子的眼,那就别怪本小姐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