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啸的决绝、冷漠,贺其瑾的得意,变成了淬了毒的利刃,将她伤得遍体鳞伤。
她以为经过两世,伤口已经愈合。
今日揭开伤疤,才发现时间在这里无济于事,伤口早已化脓,隐隐作痛。
可笑的是,她前世自动请贺其瑾入府。
可悲的是,她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
“姐姐,你没事儿吧?”
一双圆润的玉手覆上贺其施的手背,温暖的出奇。
贺其施睁大眼睛,生生忍住眼里的泪意,怆然一笑,“很久没有乘舟,头有点儿晕!”
看见左青青担忧的神色,她补充道:“放心,已经好多了!我们还要赢呢!”
贺其施的悲痛,左沐昔尽收眼底。
她一向淡然、清冷,好似洁白无瑕的玉簪花。刚刚那一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满目悲怆,甚至没了活下去的意念。
他的心,莫名一揪,就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悉数捧到她面前。
只为博她一笑,多一些对人世的眷恋!
聪明如斯,他下意识觉得,今日的水上投壶,她想赢!
那他,就为她赢!
三轮过后,贺其瑾队完全垫底。
第四轮,贺其瑾队依旧无望。
轮到赵廷啸,他让下一队先投。那红衣公子抱拳一礼,琢磨一番,竟然投出了八箭。
赵廷啸起身,瞅了眼左沐昔,凭借自己的武功,几息内投完了十支箭,十发十中!
赢得满舟喝彩,身旁的贺其玮喜难自禁,她果然没看错人。
赵廷啸,真真男儿!
最后只剩下左沐昔,他翩然起身,道:“诸位的彩头可算数?”
“当然,说一不二!”
“那好,我队倘若赢了,惩罚规则,便由贺四小姐说了算!”
“玉楼春”谢玉楼眸子一闪,看着左沐昔,满脸审视。
在宜春苑,左世子就对贺四小姐不一般。
听说贺老夫人寿宴,左沐昔还为贺府双姝抚琴。世人都道,左世子对贺大小姐,情有独钟。
只有他明白,左世子不是为了贺大小姐!
一向散淡、万事不走心的他,今日竟为了贺四小姐,有了斗志。
这,实在反常!
反常,必有妖!
谢玉楼冲左沐昔暗暗道:“等着,我‘玉楼春’早晚会揭开你的小心思!”
左沐昔懒得计较谢玉楼的投来的目光,一鼓作气,投中了八支箭,只余最后两支箭,他手一抬,同时掷了出去。
两支箭,不偏不倚,同时落入壶口!
水面顿时炸了锅,邢嫣和左青青欢欣雀跃,异常兴奋!
那些公子皆起身鼓掌,满心佩服。
这么多人称赞哥哥,左青青满腔的自豪,在船上又是蹦,又是跳,船只一时晃得厉害。
贺其施本来水性就差,被她这么一摇,眩晕不已,紧闭了双眼,下意识去抓船舷。
突然,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
只觉手掌宽大有力,掌心干燥,温暖,指头修长。
这是,男子的手?
贺其施后知后觉,一把抽开了自己的手,伏在船舷,等待眩晕过去。
“青儿,坐好!”
听到哥哥的轻斥声,左青青才发现贺其施一脸惨白。
“姐姐,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怕水!”
左青青接过哥哥递来的提神丸,“姐姐含着这个,一会儿就好了!”
身后的谢玉楼,一脸肉疼。
那提神丸,可是练武之人重伤时的救命药丸,就被左沐昔这般用掉了?!
今日的他,太反常了!
贺其瑾的声音柔柔响起,“小施,好些了吗?你一向身子弱,我们现在就上岸,寻个郎中瞧瞧吧!”
贺其施心里冷笑起来,想逃过惩罚,没门儿!
待眩晕过去,她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扫了眼众人,淡淡出声:
“《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实在美极!刚巧湑水河畔蒹葭抽芽了,劳烦大姐和邢小姐采些回来,两位公子撑船!”
他直直看向赵廷啸,嘴角沁笑,“劳烦赵世子监督,可否?”
那邢嫣一听,瞬间跳得八丈高,恨不得飞过来撕了贺其施的嘴。
要求她在心上人面前采蒹葭,竟将她当渔女使唤,一个小小的六品小官之女,胆子也太肥了!
贺其施恍然不觉,直直盯着赵廷啸,丝毫不退让。
几息后,赵廷啸冷冷出声,“诺”,应了下来。
四艘小舟行至河畔。
蒹葭没入脚面,好似一簇簇绿色箭矢插满了河床。
河畔水浅,船只行进艰难,那两位公子皆是金尊玉贵的人儿,何时撑过船。
船只倒成了旱地里的鱼儿,步履维艰。
邢嫣骄纵成性,对他们呼来喝去,丝毫不顾情面,那两人气红了脸,甚是难堪。
她又一次探出身子,看就要够着蒹葭,船身一晃,整个人向前跌去。
只听得“撕拉”一声,连带着贺其施,双双栽进了水里。
“快,快救我长姐!”贺其玮惊呼出声。
赵廷啸、谢玉楼飞身而起,眨眼间到了落水处,捞起了她们。
贺其瑾、邢嫣都成了落汤鸡,妆容凌乱,衣服脏污不堪。
贺其施从惊慌中回过神,才发现袖子被邢嫣失手撕破,露出了半截玉臂,诸位公子纷纷别开了眼,脸色很不自然。
这般窘迫,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气又急,一时又没主意,嘤嘤啜泣起来。
梨花带雨,好不凄美!
赵廷啸一时不忍,正要解下自己的披风,一阵疾风过,一道红影落在贺其瑾船上,将一件男子披风搭在了贺其瑾身上。
这才退后一步,双手一揖:
“贺大小姐多才多艺,今日亲自采蒹葭,体验百姓之苦,回味《诗经》之美,着实勇敢。太子殿下命在下前来相请!”
众人这才发现一艘画舫正停在不远处,船首立了个华衣公子,正是太子李琮。
贺其瑾心思一转,是啊,她怎样都不打紧。
重要的是,太子心仪她!
这份荣宠,是一把利刃,她要好好利用!
贺其瑾佯装微赧,“我这般,有碍观瞻,此时拜见殿下,实在不妥!”
“殿下已经命人备妥,贺小姐不用忧心,请!”
贺其瑾方盈盈起身,目光扫向贺其施。
眼里的得意和狠厉,压根儿没有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