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永安巷,张灯结彩,红毡铺路,四周挤满了早早前来围观的百姓。
等到赵廷啸挤到贺府门前,已是两盏茶之后。
随着炮仗在地上噼里啪啦炸开,迎亲的礼乐也随之奏响。
左沐昔奉皇命替太子李琮接亲。
今日的他,一身朝服,隐去了往日的温润,添了份庄重,说不出的贵气。
不一会儿,新嫁娘一身喜服,头顶华盖,被亲眷簇拥着出得府门。
贺其施第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赵廷啸,他满面倦容,双眼通红。
她心里冷笑连连,两世都如此,可真够痴情的!
到了轿子旁,换了贺其玮、贺其施上前,扶新嫁娘入花轿。
贺其施脚尖轻抬,一个石子飞了出去。
贺其瑾只觉膝窝一痛,身子不由侧倾,压在了贺其施身上。
眼看两姐妹就要栽到地上,旁边的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贺其施的胳膊。
避免倒地,但也因为用力太过,贺其瑾的华盖掀落在地,露出了玉容。
贺其瑾吓得花容失色。
当下世风,新嫁娘盖上华盖,拜过天地,才能由夫婿掀开盖头。
中途滑落都视为不吉利,也会被断定为新嫁娘女德有失。
随行丫鬟急忙捡起华盖重新覆在了贺其瑾头上。
刚巧一阵风过,左沐昔朗朗出声,“贺大小姐国色天香,连风都想一睹玉容,真是调皮的紧!”
围观的百姓听了,哄然一笑,化解了这场意外。
就那么惊鸿一瞥,府门前的百姓被贺其瑾倾国倾城的容貌惊到的同时,心里也暗暗生出了一丝隐忧。
送嫁队伍终于启程。贺其施、贺其玮作为送嫁亲眷,随行至太子府,吃完席,再归府。
贺其施的马车正在转弯儿,只觉帘子一动,瞬间窜进来一道暗影。
吓得春兰惊叫出声,幸亏车外锣鼓喧天,没有惊动其他人。
待看清,才发现眼前此人正是月余未见的赵廷啸。
只见他眸子阴沉,脸面乌黑,直直盯着贺其施,冷声道:“下去!”
春兰心里直发怵,但又认死理儿,此刻不可离开小姐!
“小姐……”
“下去吧,我没事儿!”
春兰刚下了马车,赵廷啸身子前倾,询问道,“刚才有没有伤着?”
贺其施:“……”
“说话啊!”
贺其施冷道:“我们很熟吗?赵世子自重!”
“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给我的?”
“信?”贺其施冷笑出声,“在赵世子眼里,我这么不自重?”
“会芳园,你和左世子纠缠不清,这会子倒假装……”
贺其施一时气急,断喝道:“赵世子,你要明白,我和谁纠缠都是我的事儿,和你有何关系?”
赵廷啸发觉贺其施带了气,他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心里的怒火。
他急赶慢赶,回京见她,不是为了和她吵架!
缓了缓神色,他斟酌出声,“前些日子,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你泪流满面,说,生生世世都恨我……是不是你也做了这样的梦,才这般敌视我?”
贺其施脑子轰然炸响,难道,他也重生了?
她嗫喏出声,“梦?”
赵廷啸看着她神色犹疑,心下一喜,难不成她也做了这样的梦?
也同样梦到过他?
他甚至想,前世,他们说不定真有扯不清的关系!
如此一想,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动情道:“我心里有你,不比他少!”
贺其施被这一变故惊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贺四小姐,你可好?”
左沐昔的声音此时在车外响起。
一刻前,他的暗卫递来消息,赵廷啸私自回京,入了贺其施的马车,还把丫鬟赶了下来。
左沐昔百思不得其解,他此举,意欲何为?
好似捱了好几年,左沐昔再也忍不住,掉转马头来了贺其施马车旁。
车里的赵廷啸听见左沐昔的声音,怒火中烧。
一把掀开了帘子,怒视着他。
公然在会芳园握着她的脚,还没怎么着呢,就这般放肆无礼,道貌岸然之辈!
马上的左沐昔回视着他。
贺其施一看到赵廷啸,恨意顿生。看来,堂堂忠勇侯世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左沐昔率先出声,“得知赵世子回京,定是事情紧急,我已经禀了陛下。赵世子,请!”
道旁的宣旨太监正四处张望,还不知道他具体在何处。
左沐昔为了她的名声,竟然这般细致!
哼,她自有他护着,不需要伪君子在这里假惺惺!
赵廷啸转身看着贺其施,道了句“我走了”,遇上一个转弯,瞬间跳下了马车,消失了踪影。
此时的贺其施愣怔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又恨,又气,还有一丝茫然。
左沐昔瞅了她一眼,斟酌出声,“贺小姐可还好?”
“多谢世子出手解围,我很好!”
贺其施的声音还算平静,左沐昔示意春兰上车伺候,这才打马朝前行去。
新人拜天地、吃酒席,贺其施坐上归府的马车,一直都浑浑噩噩,好似踩在云上,心里没有一点实处。
他说他心里有她?!
笑话!
上一世,她为了这一句话,巴巴凑上去,盼了一辈子。
也苦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
这一世,她只为报仇,没想到他却巴巴将自己的心送到她面前!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可惜,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
“小姐,你看……”
身侧的春兰扯了下贺其施的袖子,她才发现自己回了府。
只是面前的一幕,是什么情况?
只见大夫人田氏瘫在地上,满面泪痕,妆容凌乱,贺敬樟垂立在一侧,座上的贺老夫人满面怒容。
“瑾儿她娘,你以前做的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
贺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才冷冷道:“贺府本就子嗣单薄,不会任由你糟践!”
“还有你那兄弟,望你好自为之!”
贺老夫人起身,行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你可要想清楚,贺府倒了,瑾儿的未来也就没了!”
提到今日出嫁的贺其瑾,田氏死鱼珠子动了下,瞬间回过神。
她膝行几步,抓住了贺老夫人的裙摆,哭求道:
“我错了,我知错了,求老夫人看在瑾儿的面上,饶了我,我保证以后全听老夫人的!”
随后进门的贺其玮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得回不了神。
威严、神气的伯母,何时会这般低声下气!
原来,田氏将贺其瑾送上花轿,还在抹眼泪,一转身,才发现贺敬樟不见了。
身侧的丫鬟欲言又止。
她心道不妙,径直去了梨香园,便听到贺敬樟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终于有后了,香儿,你可是我们贺府的大功臣!”
“香儿怕夫人容不下这孩子……”
“你放心,有为夫在,她翻不了天!”
田氏恨得牙根儿痒痒,这些年,她只生了贺其瑾,没有为贺府生下男丁,心有亏欠。
这才抬了自己房里的梨香为姨娘,这大半年,一直忙着贺其瑾的婚事。
那狐媚子倒好,有了身孕,竟然一直瞒着她。
生了个儿子不上算,还搬弄起是非!
田氏气极,扯开帘子冲进去,一把夺了贺敬樟手里的婴儿狠狠向地上摔去。
梨香身边的婆子惊骇莫名,扑过去抱住了婴儿,才救下了孩子。
贺敬樟又惊,又怒,一巴掌扇在田氏脸上,夫妻俩正闹得不可开交。
管家突然来报,田氏的弟弟田富贵为了一个妓子,重伤了户部侍郎刘世秀的嫡三子,已经被下了狱。
贺敬樟只觉脑袋发懵,嗡嗡作响,差点厥过去。
那户部侍郎刘世秀出了名的护短,这一下,贺府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