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其施还在病中,精力不济,又喝了药,苦撑到三更,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朝惊醒,屋外天光大亮,秋雨不知何时已经住了。
春兰听见响动,走了进来,“小姐醒了?身子有没有好点?”
贺其施却没有看见左沐昔他们,径直问道:“他们人呢?”
“小姐你是没看见,昨日夜里来了好些官差,辋川苑里的公子小姐,今早全被押走了!”
春兰敲了下额头,补充道:
“还有左世子他们,也回了京,留了几个护卫保护小姐!”
贺其施心里大惊,正要询问,春兰急忙回道:“小姐放心,世子他们早上自己回去的,并没有官差随同!”
看来左沐昔已经知道了大概,这才着急忙慌回了府。
想起一日一夜没有归府,生怕贺老夫人担心,用完早饭,贺其施便坐车往回赶。
***
早上至今,贺老夫人还没顾上过问贺其施。
却被太子府的变故惊得六神无主。
太子李琮德行有失,被天子幽禁!
这一消息瞬间在长安城炸开,将不少世家炸懵了!
太子一向兢兢业业,宅心仁厚,怎么就德行有失了呢?
早朝,不少忠臣跪地为太子请命,跪求皇帝收回成命。
李靖康脸色铁青,怒不可竭!
次日,又有几个老臣,跪在了承天门,明言,皇帝何时放出太子,他们再起来!
民间一些有志之士还呈送了万民伞,为太子请命……
贺其施坐在玉簪阁里,听着春兰、何祁山打听来的消息,心直往下跌。
百官、民众此举,才是真正断送了太子的性命!
他们哪里知道,太子已经被天子在心里判了死刑。
辋川苑是太子产业,前几日那群公子小姐在里面游玩,不小心发现了太子私藏的龙袍。
在天子李靖康看来,太子面上恭顺,上位之意昭然若揭。
再加上居心叵测,收揽民心,他还没有死呢,泱泱大国,只知太子,不知天子!
何其可怕!
即使是储君,也不行!
得知镇国公府,甚至三皇子都为太子求了情,只是没有那些人那般激烈罢了。
贺其施心里五味杂陈,太子温文尔雅,画艺高超,人品贵重,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只是,这样的好人,不适合当一个杀伐果断的储君。
这才一次次被二皇子扼住咽喉,失去了先机,被动退让,直至退无可退!
***
提心吊胆过了两月,转眼深秋,满目萧瑟。
天子毫不含糊惩治了几个老臣,百官才歇了心思。
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除了太子府朱门紧闭,好似不久前的动荡从没有发生过。
城外的难民已经安置,贺其施的药铺也顺利开业。
当归药铺开在街中间,两层小楼,一楼问诊抓药,二楼行针。
经过左沐昔斡旋,免了药铺的租金、税收,连买进的药材也便宜了一半不止。
药铺走上正轨,贺其施一件心事终于了了,应了左青青之约,今日去樊楼小聚。
进了樊楼,贺其施脱了披风,进得雅间,才发现众人皆到了。
上首的左沐昔一身白衣,眸子清明,嘴角含笑,温声道:“多日不见,贺小姐清减了不少!”
左青青上前一把拉了贺其施,挨着左沐昔坐下,两眼盯着桌上的佳肴,滴溜溜直转。
“什么都不要想,先吃一顿好吃的,最为重要!”
一侧的谢玉楼噗嗤笑出声,拿笛子敲了下左青青额头,“小吃货一个!”
左青青最烦谢玉楼将她当成孩子,揉着额头,气呼呼回道:
“那也比某人强,什么世间只有本公子和美人,不可负!”
左青青学着谢玉楼平日的做派,撩了下额前头发,阴阳怪气学了起来。
那意娘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谢玉楼一时有些尴尬,揉了下左青青的头顶,“小孩儿家家的,别学那些有的没的!”
更是惹得左青青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过身子,不与他对视。
左青青这么一转身,才发现意娘身后的清儿面色微红,正羞答答瞅着雅间外的一道背影。
“清儿,你在看什么呢?”
那清儿正看着赵廷啸的背影出神,听到一道女声询问,脱口而出,“在看他啊,他何时回来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帮你去问问赵世子?或者请他来吃杯酒?”一道男声回道。
清儿终觉不对劲,回过神,才发现众人都看着她,一脸狭促。
她瞬间羞得面红耳赤,跺脚道:“小姐,你看谢公子竟然捉弄我!”
意娘柔柔道:“‘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这可是你说的,这会子怎么害羞起来了!”
那赵廷啸半月前处理完南方的动乱,回了京,才知道太子被幽禁。
他深居简出,闲散了大半月。
今日应友人出来吃酒,转身之际,却看到那道梦里的倩影。
忍不住起身,追了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丫鬟,只不过和她有几分相像罢了。
正要折返,雅间门从里面打开,谢玉楼一身玄衣,朗声道:“几月不见,赵世子可好?”
“还好,多谢谢公子!”
“相请不如偶遇,赵世子,不若进来喝一杯?”
赵廷啸正要推辞,目光扫到一旁的左沐昔,顿时心生不快。
再定睛一看,贺其施正坐在左沐昔一侧,神色愉悦。
赵廷啸怒火顿生,自己偷偷回京,潜入马车诉说衷情,即使身在南方,心还在她身上。
她倒好,不为所动,还日日和那人出双入对,毫不避嫌!
“好!”
赵廷啸冷冷出声,一脚跨进了雅间,直直坐在了贺其施对面,冷声道:“左世子、贺小姐,别来无恙!”
左沐昔定定瞅着他,淡淡出声,“赵世子肃清有功,恭喜升官!”
“那也比不上左世子人生得意……”
两人开始针锋相对,句句带刺。
座中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贺其施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道:“诸位慢用,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雅间,始终没有看赵廷啸一眼。
赵廷啸抬腿追了出去,身后的清儿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他心仪的是贺四小姐!
贺其施出了樊楼,上了马车,行到一处拐角,帘子一动,赵廷啸跳了上来,满脸铁青。
车外的春兰大惊,下意识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看见她家小姐和一个男子共处一车。
“你就这般不待见我?”
“是!”贺其施回瞪着他。
赵廷啸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施儿,我求你,哪怕我上辈子、上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贺其施怆然一笑,“机会?你真心要吗?”
赵廷啸正要明誓,贺其施手一摆,打断了他。
“你生来身份贵重,武功卓绝,身边总有一群女子爱慕着你,而我是个例外。再则我和你的死对头——左世子走的近,你哪是什么心仪,只是不甘罢了!”
赵廷啸越听越气,直到后来,双眸喷火,怒声道:“你作践自己,我不会拦着,你作践我的心,嗬,贺四小姐,你找错了人!”
赵廷啸说完,甩开帘子,跳下了车,头也不回行远了!
贺其施身心俱疲,倚在榻上,阖上了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你看,是大小姐身边的抱琴!”
只见那抱琴跑向一辆马车,说了什么,马车旁的小厮跑进了樊楼,不一会儿引了赵廷啸下得楼来,朝远处的马车行去。
贺其瑾果真和前世一样,太子一倒,便急着寻新的出路!
也是,无儿无女的前太子侧妃,哪有大权在握的大将军夫人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