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其施心道不妙,急忙扶贺敬柘上了车,马车没有敢进村,径直南行。
又行了半个时辰,天彻底黑透了,贺其施才安排众人就地扎营。
嘱咐春兰、冬梅熬了一大锅藿香水,众人喝了。
又吩咐此前进村的护卫将衣服脱下来烧了,洗了脸面,这才开始起灶做饭。
贺敬柘完全平静下来,瞅着贺其施,欲言又止。
“二伯父,您不妨直言,施儿不怕!”
贺敬柘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村子不少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脸上起了水泡,溃烂严重,呻吟声不断,还有好几个村民关节发黑,没有了意识……”
贺其施心里一沉,果真和前世一模一样,鼠疫初显!
贺敬柘下面一句话,让贺其施瞬间燃起了希望。
“我常年走南闯北,听一个老翁提过,倒和今日见到的村民的症状很像!”
“二伯父,能否找到他?他经历过吗?如何生还的?”
贺其施倒豆子似的,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盯着贺敬柘,满脸希冀。
贺敬柘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老伯是个孤儿,亲人在那场疫病里全没了,他当时还小,感染较轻,侥幸活下了来,但一生没有子嗣,也不知是否受疫病的影响。”
贺敬柘补充道:“听说,一年前,他老伴儿去世了,没多久,他也没了,哎,连个抬棺的后人都没有!”
贺敬柘不由得想去自杀身亡的贺其玮,忍不住红了眼。
如今,他膝下也就韵哥儿一根独苗了!
贺敬柘正在想京城的家,一侧的贺其施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心煎熬。
这一世,他们才走到汉阳,便出现了疫情。
左沐昔他们提前了五六日,如今怕是入了蜀州,还不知道蜀州现下是什么情形。
而过了蜀州,继续向南,一日便可抵达锦州!
上一世的锦州,全城四万余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贺其施一个激灵,倏地站了起来。
“二伯父,我要送信,十万火急,你有没有信得过的人手?”
贺敬柘看了贺其施一眼,没有多问,转身掀开帐篷,唤了个叫“东来”的小厮进来。
贺其施草草几笔,写好了信,装在了竹筒里,叮嘱道:“送到蜀州,亲自交给朝廷南派的使者左大人。”
东来道了声“是”,接过竹筒,匆匆出了帐篷。
“为何要给左世子送信?”贺敬柘忍不住询问。
贺其施怆然道,“听二伯父这么一说,这疫病八成会传染,说不定南方比较严重,叮嘱他别接触那些病人。”
她似乎自言自语,“他毕竟照顾了我和三姐姐不少次!”
贺敬柘拍了拍贺其施的肩膀,“好孩子,知恩图报!放心,飞鸽明日午间就到蜀州了,那边有我的人会亲自送达!”
贺其施神色一喜,太好了,竟然是飞鸽传信。
左沐昔一路南行,沿途肯定有官员迎送,行程会慢很多,他应该能看到她的信!
她如此安慰自己!
次日一大早,他们便启程,继续南行。
过了汉阳地界没多久,天上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又湿又冷。
进入深山,秋雨雨变成了雪,路面泥泞不堪,寸步难行。
贺敬柘几次打算在附近歇脚,等雨住了再走。贺其施却心急如焚,直言时间紧迫,一丝一毫都不敢耽搁!
如此过了半日,贺敬柘开始头晕、呕吐,浑身直打哆嗦。
贺其施给贺敬柘盖了一层又一层被子,依旧不见缓解。
她心里开始吃力,生怕贺敬柘也感染上了鼠疫,没有解药,此时连郎中都没有,该如何是好。
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继续南行,进入蜀州城,贺敬柘才有救!
雨势不减,载粮食的马车负荷太重,遇到泥泞处,车轮直接陷了进去,好几辆马车摆在了路中间,动弹不了。
贺其施吩咐众人下车,将粮食分摊到每个马车里,费了半天劲儿,才将马车从泥泞里拖了出来。
一番折腾下来,众人全身湿透,忍不住直打哆嗦。
贺其施吩咐春兰、冬梅熬姜汤,又吩咐东来去买蓑衣。
众人唤了干净衣裳,披上蓑衣,又喝了一大碗热姜汤,手脚才暖和起来。
贺其施将一个个装了银钱的荷包发到每一个车把式、护卫手里,沉声道:
“如今二伯父还在病中,耽误不得,我们早一日赶到蜀州,他就少受点罪,诸位辛苦了,到了蜀州还有赏!”
众人接了荷包,应了下来,都以为贺其施、贺敬柘两人关系亲厚所致,可又有谁明白贺其施心里更深的焦虑!
接下来的路程,贺其施主动下了马车,随众人步行,以减轻马车重量。
两日后终于抵达蜀州城,马车变成了泥车,众人也成了泥人,憔悴不堪。
贺其施每迈出一步,脚底钻心似的痛,两条腿好似灌了铅,压根儿抬不起来。
总是叽叽喳喳的春兰此时嘴唇发白,两眼无光,疲累不已。
一向韧性很好的冬梅,眉宇间也尽是憔悴。
东来安排众人住进了蜀州商号的后院,贺其施遣了春兰、冬梅去休息。
自己草草擦洗了一番,挑破了脚底的水泡,顾不上上药,便急急出了屋子寻东来。
东来正在吩咐下人卸马车里的药材、粮食,看见贺其施行来,急忙迎了上去。
“四小姐,有事打发人寻小的就好!”
贺其施顾不上客套,径直问道:“东来,那封信是否送达?”
东来躬身一礼,道:“我刚刚问了蜀州管事,称信中午到,左大人一行早上便走了,他们还派人追了半天,也没有追上!”
贺其施心下一沉,唉,终究是错过了!
如今距离送信当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蜀州距离锦州只有一日的路程。
照此算下来,左沐昔他们恐怕早就入了锦州城!
可如今贺敬柘还在病中,解药一事儿依旧没有头绪。
两头都走不开,该如何是好?
“郎中寻来了没有?”
东来瞅了一眼刚进院门的白须老者,面色一喜,“到了,到了!”
***
站在贺敬柘的寝榻前,贺其施听了老者的诊断,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确定没有诊错?”
那老者活得了大半辈子,医好的病人,比眼前女娃娃见过的人都要多,却被质疑医术,脸色一沉,气呼呼道:
“小姐既然不信老夫,那便重新请一个名医便是!”
说完,拂袖而去。
那老者诊了脉,言称贺敬柘只是染上了风寒!
贺其施真怕一时误诊,延误了时机,又命东来请了一个郎中,诊了半天,也是一样的结果。
贺其施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谢天谢地,二伯父只是风寒,而非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