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其施看着床榻上的左沐昔,满眼心酸。
此时的他,静静躺在那里,双眼微阖,眉目如画,俊美无俦,好似睡着了一般。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世间万物皆然失色的温润公子,下一刻就有可能停止呼吸。
左沐昔晕倒后,齐叟和王德正急急赶来,诊完脉,掀开他袖子一看,大惊失色!
只见整个左手手臂无一完好,血水不止,开始向全身转移。
这些日子,贺其施忙着研制解药,照看整个医舍的病人,总以为他只是初发,还有些日子,便忽略了他。
直到他晕倒,众人才发现他的病症早已加重,这些日子他只是自己强撑着罢了!
可是他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清贵模样,嘴角沁着笑意,声音轻柔,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和那些躺在病床上呻吟不断、抽搐不止的重症病人完全不同。
是不是每晚夜深人静,他都遭受着同样的折磨……
越想下去,贺其施越发焦灼。
不行,她不能这么干等着!
贺其施亲自熬了药,给左沐昔灌到嘴里,又悉数从嘴角淌了出来。
她又俯身一遍遍擦洗左沐昔的手臂,不知厌烦似的。
可惜他疫症加重,即使精心呵护,也没有多大起色。
她隔一会儿问一次门外的戈山,医舍可有好消息传来。
又怕戈山事情多,一时忘记了询问,或者一时听错,传错了消息。
自己巴巴赶回医舍,看见愁眉不展的齐叟,她才相信戈山所传无误。
贺其施长叹一口气,挽起袖子,加入了研制中。
忙得脚不沾地,照看炉火、做记录的间隙,一听见脚步声,贺其施总是心里咯噔一声。
生怕来人带给她的,是有关左沐昔的坏消息……
这日,她照例擦洗了左沐昔的手臂,端着药盆刚到门口,便听到戈山、戈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当真?”
“三殿下传给主子传的消息,还能是假?”
戈河又道:“主子如今晕迷不醒,京城也出现了疫情,就连南昭、鄯善、莎车也发现了疫症患者!”
贺其施倚在门后,长叹一声。
正如戈河所言,前世,鼠疫从大安传到了周边列国,引起百姓恐慌,各国合起来,抵制大安,形势紧张,战乱一触即发。
幸亏三皇子李璟潜入南诏,挑起南诏内讧,才解了南疆的威胁,给齐叟研制解药留出了更多时间。
没想到这一世,形势也是这般严峻。
可这一世,李璟并没有南行。
那,潜入南昭的定是吴用。
想起左沐昔前世的遭遇,贺其施心里大惊,吴用走了,谁来监视赵廷啸的一举一动?
转而想起昏迷不醒的他,贺其施一时痛彻心扉。
他只有醒来了,才会面临忠勇侯府的迫害。
一旦连命都没有了,那些宵小的阴谋对他来说,又有何用!
她收拾干净,倚在左沐昔床塌前愣神,戈山突然来报,贺敬柘来送药材,正候在城外。
贺其施此时心烦意乱,无心研制药材,便打算去城门口向贺敬柘打听其他州城的情形。
刚到城门口,贺敬柘便向她招手。
守城侍卫认得贺其施,打开了城门,开始清点马车上的药材。
贺其施走到了贺敬柘面前几米远的地方,便停下了步子。
生怕自己身上带了不干净的东西,传染给贺敬柘。
贺敬柘心里一痛,勉强打起了精神,冲她展颜一笑。
“二伯父,府里可好?”
“一切都好,京城安稳,施儿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
一侧的东来,瞅了一眼自己的主子,欲言又止。
哪里好?二小姐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命大夫人透露给了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一听贺其施追着左沐昔进了锦州城,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左沐昔可是圣上御赐的郡马爷,贺其施这是不顾死活,打算和皇家抗衡?
锦州城如今是一座死城,人人避之不及,她怎么就敢进去?
次日,贺老夫人便病倒了,头晕呕吐、浑身无力。
远在蜀州的贺敬柘听到消息,连夜赶回京,贺老夫人已经起不了身,脸上起了一溜疱疹。
丫鬟婆子吓得不敢近身,混混沉沉的贺老夫人,嘴里念叨着贺其施的小名儿。
鼠疫的解药,全部寄托在贺其施、左沐昔他们身上,这个档儿,怎么也不能将贺老夫人染上疫症一事透露给她,徒添心事!
贺其施全部看在眼里,冷静道:“二伯父,您别瞒着我,放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四姑娘了!”
“老祖宗病了!”
贺敬柘立即补充道,“你也知道,她疼你疼到骨子里了,得知你入了锦州城,这才一时着急,病倒了,吃两副药就缓过来了,你不用担心!”
贺其施心下一凛,她入锦州城一事,贺敬柘肯定会瞒着贺老夫人。
谁把这件事儿通到了贺老夫人跟前?
再说贺老夫人年岁已大,生病吃药早已司空见惯,如今是紧张时期,贺敬柘绝对不会拿贺老夫人来扰乱她的心绪。
除非这个病非常严重,不得不说!
贺其施惊骇莫名,强自压下了心头的忧虑,叮嘱了几句,勉强打起精神,向贺敬柘打听其他州城的疫情。
锦州封城之前逃出去了一部分疫症患者,流落到了附近的蜀州、灵州等地。
犹如石子入湖,瞬间激起千层浪,尤其是蜀州,近半城居民被感染。
得知烈火可以隔断疫情传染,一些人家甚至将感染了疫症的家人活活烧死,手段残忍,闻所未闻!
不少百姓恨极了城外流民,只要遇到他们,不管老幼,一律活活打死,泯灭天性,毫无良知!
“施儿……”
听见贺敬柘的呼唤,贺其施回过神,只觉面上一冰,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淌下了两行泪水。
贺其施草草揩了下,郑重道:“城里来了位神医,不日会有消息传来!”
贺敬柘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双手合掌于胸前,拜了又拜!
贺其施看了眼远方的营帐,道:“城外流民已有官府安置,春兰、冬梅还麻烦二伯父看护一二!”
说完,贺其施向贺敬柘俯身一礼,便匆匆进了城。
城门“轰”的一声,在身后合上!
戈河飞奔而来,满眼急色,“贺小姐,主子他……他方才醒来,吐了很多血,又晕过去了……”
左沐昔咳血!
贺其施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怎么这么快……
他一旦咳血,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没有几日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