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浩茫茫,九极万劫长。
靖国定海神针天穹阁,便矗立于太康城以西的群山环绕之中。
周遭葱林参天,猛兽横行,重重禁阵更是让无数人望而却步。
川林外围,夏侯淳微微偏头吩咐一声:“陈统领、刘大伴随我入山,其余人在此等候。”
陈玄离点头,眉宇一肃,偏头漠然道:“原地驻守!”
后方千骑营轰然称诺。
夏侯淳目光一抬,微微抱拳道:“还请禀报丘阁主,本宫夏侯淳冒昧来访,意欲拜见阁主。”
禁阵之内,沉默少许后,似有弧光消散。
随即带着两人踏入这片修道人禁地。
数日前来过一次,也算轻车驾熟。
越过重重禁阵,时而有修士供奉一闪而逝,夏侯淳亮出一枚天穹阁专有令牌。
俄而,禁阵訇然大开,露出一条从未有过的崭新山道。
他若有所思,上次是沾了靖帝的光方才得以进入,今次首次以帝国储君身份来访,对方似乎格外谨慎与小心。
盏茶功夫之后,夏侯淳便被人带至一处楼阁。
楼阁七层高,翘檐飞燕,勾心斗角,青砖绿瓦之间似有灵光闪烁,浮光掠影之际,勾魂夺魄,俨然符阵也。
七楼之上,一道中年负手而立,凭栏远视,似在眺望太康。
夏侯淳仰头瞅了瞅,唤了一声:“丘叔叔”。
上面那人青衣长袍,飘下一道淡淡话语:“上来吧”。
夏侯淳稍作沉吟后,便对刘文珍、陈玄离言道:“你们在此等候”。
刘文珍眼中似有迟疑,“殿下”。
夏侯淳摆手笑道:“我相信丘叔叔”。
实际上,他信个屁,但面子得给足。
陈玄离目光一闪,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中枢命令下得太死,要是夏侯淳掉了一根汗毛,他也不用回太康了,逃命去吧。
故而给了夏侯淳一个眼神,示意若事有不谐便跳楼。
夏侯淳嘴角抽搐,七层楼,近十丈高,以他而今重伤未愈之身,跳下来不死也得残废。
他给了个安心的眼神后,轻轻呼出口浊气,便一头扎进楼中。
爬至七楼后,丘虔礼正在煮茶,夏侯淳规规矩矩行礼。
“坐吧”丘虔礼瞥了一眼有些拘谨的夏侯淳。
夏侯淳迟疑了下后,便乖乖坐下。
没办法,眼前这人,气场太强,修为太高,据他估测,整个太康能胜过这位的存在,不超过一只手。
修为仅次于那位司礼监秉笔太监。
杀他夏侯淳,如屠狗。
“离都之前来找我,所为何事?”丘虔礼随口问道。
夏侯淳斟酌语句后,苦笑道:“实不相瞒,侄儿数日前遭遇一场袭杀,为保性命,不得不饮鸠止渴,虽然斩杀了贼子,却也彻底坏了道根,倘若处理不好,此生怕是再难踏入长生之途。”
丘虔礼微微挑眉,凝视夏侯淳。
夏侯淳顿觉一股强大神识轻飘飘扫过全身,如同剥光了衣服,浑身赤裸被暴露在人前。
他浑身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
丘虔礼收回神识,皱眉道:“你前胸后背已被利刃贯穿,气脉也被挑破,先前本来还有些底子,现在算是彻底功亏一篑了。”
夏侯淳神色有些灰败,朝着丘虔礼俯身一拜:“还请丘叔叔助我”。
丘虔礼眉头一拧,放出法力将其扶起,稍作沉吟后,凝声道:“修士气脉被戳,如同管道被砸开一个窟窿,意欲修复难于登天。除非你转法重修,亦或者改走炼体之道。”
夏侯淳似懂非懂,沉思片刻后,问道:“敢问丘叔叔,我这口子真的不能修补么?”
丘虔礼目光一抬,看向窗外,似要越过崇山峻岭,直抵某个神秘之地,沉吟道:“我靖国看似统御四方,但仍有无法号令之地,在灵州便有一处存在。”
夏侯淳若有所思,自语道:“灵州,灵州。”
他脑中划过一道亮光,当即脱口而出地道:“丘叔叔所言的可是药王谷?”
夏侯淳暗忖,药王谷这个地方有点怪,貌似不听靖国诏令啊。
丘虔礼轻轻点头,看了看夏侯淳,坦然道:“按理说,你的气脉被挑破,窍穴便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但而今你体内尚有灵息残留,似还有一线生机。”
夏侯淳殷切地问道:“丘叔叔也不能帮我修补这个缺口么?”
丘虔礼摇头道:“你若是被戳破当日前来,或许还能及时缝合,但气脉本就存于虚实之间,而今散去后,除非重新凝聚,否则难以寻找。”
当日一时不察,酿成如此后患,他也有些后悔。
倒不是与人厮杀,而是见识浅,没察觉体内隐患,以致木已成舟,事成定局。
他忽然抬头:“除了去药王宫,还有其他方法么?”
丘虔礼稍作沉吟后,点头道:“倒是有一种方法。”
夏侯淳脸色一喜,拱手道:“还请丘叔叔指点”。
丘虔礼轻叹道:“气脉之道存于虚实之间,残余灵息又溃散而逃,意欲再次连接,不亚于重塑道身。而整个修道界,能真正重塑道身的,唯有玄宗‘太乙炉’可行,余者不过旁门左道,自取灭亡罢了。”
夏侯淳神色一怔,玄宗‘太乙炉’,乃其丹峰镇峰至宝,岂能被他得到。
丘虔礼也未曾料到,这位太子竟然再无入道之机,暗忖看来有些计划需要调整一番了。
夏侯淳抬起头来,不甘心地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丘虔礼暗叹一声,淡声道:“咱们毕竟修的是‘玄门正道’,本质上隶属于玄宗路数,除了太乙炉外,别无他法。”
他看了看夏侯淳,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若能得来峰主亲自炼制的‘凝真丹’,也可以重新连接气脉,只不过实力会跌落一境。”
“凝真丹?”夏侯淳自语道。
丘虔礼点头道:“凝真丹乃是炼婴境突破凝神境所服之丹,故又名‘凝神丹’。”
他慨然道:“不过此丹即便是整个玄宗都不过百枚,除去进贡掌教、诸峰主、殿主的七十枚,便只有三十枚流传于外,但多数都被豪阀吞没,不会流出。”
他心神一动:“此事你可问问陛下,或许禁宫中藏有几枚也未尝可知。”
夏侯淳默默点头。
而今靖帝前往天都峰,内帑自然被萧妃掌持,想要从她手中抠出凝神丹,还不如攻打天都峰。
当然,铲除那些获得此丹的豪阀高门,也有可能获得此丹。
夏侯淳狭长眸子中,闪过一道凛冽杀意,莫非真要大开杀戒不成?
既然天穹阁无计可施,那在此多留也无意义,向丘虔礼拱手告辞:“侄儿此去东燕,不知何时方能回转,太康安危,便托付丘叔叔了。”
丘虔礼轻轻点头,随即他轻轻拍手,嗖嗖几声,落下数道身形,尽皆白袍青年。
丘虔礼温声道:“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阁中摊子铺得太开,只能抽出几位清丹境,聊作心意。”
夏侯淳闻言大喜,俯身一拜:“多些丘叔叔关爱”。
“保重!”丘虔礼回了一句后,便不再多言。
夏侯淳看了看那些白袍青年,将他们带至楼下。
刘文珍明显大松口气,陈玄离目光在那数名玄士身上逡巡了会儿。
夏侯淳上马勒缰,回头瞥了一眼这栋太康玄楼,稍作拱手之礼后,便挥鞭而去。
只留下风尘阵阵。
楼阁之上,丘虔礼品茗煮茶,目光一抬,幽幽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