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支山,黑鹰寨。
作为毗邻京畿的‘民寨’,黑鹰寨历史悠久,源自前燕潼关守军溃兵聚集之地,又被靖国招抚,允其‘庇护一方百姓,镇守两山水土’,自立寨伊始,至今已近百年。
期间多次反叛,复被镇压。
因其扎根乡野闾巷,吸纳不少流民、氓汉,实力不凡,几乎有数千之壮;若遇清剿,小者可藏身阡陌深山,大者甚至还勾连地方武装实力,与豪强纵横交错,互为连里,实乃靖国地方癣疥之疾。
正月的黑鹰寨热闹非凡,足以容纳千人的聚义堂正噪杂不堪,如同闹市,原是寨中豪客云集,气氛正酣,群情振奋,有划拳比酒拼手气,也有开盘撒钱狂吆喝,更有大汉袒胸露乳,碗口硕大,几近双拳。
蚕食鲸吞之间,大快朵颐之下,满桌牛羊一扫而光,端得是酣畅淋漓,豪迈不凡,如同嘉年隆庆之日。
酒肉飞洒之间,有酒娘嫣然穿梭,小心翼翼地服侍这些大爷,即便如此,少有不顺便会引来殴打责骂,乃至鞭挞虐待。
然而如此粗鲁残暴举动非但无人制止,余者反而聚拢围观,齐声呼喝,若将酒娘蹂躏致死,寨中反会轰然狂笑。
彼等多是刀口舔血,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
寨中格局宏大,上有五座檀木椅高居九步石阶之上,是时,星夜笼罩,月光朦胧,寨中火把滋滋,刀客杀手们狂笑不已。
唯有台阶之上,烛光闪烁,映衬出五张面孔阴晴不定。
其中四人神色各异,或是激动振奋,或是面无表情,也或者故作高深,老神在在。
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黑鹰寨五位头领。
为首之人斜靠雕羽鹰座,鹰视狼顾之间,阴鸷冷眸似会勾魂夺魄,震慑心神,其人头顶斑秃,青面长颈,如同秃鹫,此人名唤李英,外号‘秃鹰’。
本是邻村一赖皮,后因虐杀良家妇女被衙门追缉,走投无路之下拜入黑鹰寨,凭着一招‘剜心手’坐到了首领位置。
余者四人,正是他最为倚仗的四位兄弟,尽皆会一手绝活,譬如次席那位老神在在的神棍,名唤诸葛诞,自称传自诸葛氏族嫡系血脉。
初始以‘卜卦算命’为生,因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闻名十里村,与李英狼狈为奸,坑杀了不少富贵人家,端得是心狠手辣。
剩下三人依次是飞天隼孙老二、钻心鼠苏鬼头以及黑腹蛇佘老妖。
“大哥,干吧!干了这一票,咱们好几年都不用开张了!”飞天隼孙老二嚷嚷道。
苏鬼头一脸猥琐,嘿嘿笑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大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佘老妖舌尖狭长,咝咝一吐,阴恻恻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乃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命财!”
秃鹰目光冰冷,淡淡扫视一周,三人心神一凛,收起嬉皮笑脸之色,低眉顺眼。
他看向神棍,冷眼逐渐消失,问道:“二弟如何看?”
神棍诸葛诞长褂儒衫,羽扇纶巾,装模作样地呼哧一扇后,哼哼言道:“此行,大凶!”
李英鹰钩鼻上,狭长眸子一闪,眯眼之后,问道:“怎么个凶法?”
神棍抬眼,瞅了瞅寨中正呼喝嚎叫的几百人,淡淡地道:“据寨中兄弟探知,来人乃是靖国太子,其麾下骁将更是禁军统领,手中千骑营足以荡平整个京畿百里,我黑鹰寨被常人视若猛虎,但在千骑营眼中,不过块肥肉罢了。”
“可笑!我说军师何必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千骑营又如何,不过千头酒囊饭袋罢了。何况靖国早已今非昔比,不仅群狼环视,更是内忧外患,灭亡之日,不远咯!”黑腹蛇佘老妖冷笑连连地道。
诸葛诞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夏虫不可语冰,井底之蛙。”
“你!”佘老妖脸色一怒,正欲发作。
上方秃鹰不悦地摆手道:“好了!”
佘老妖冷哼一声后,不甘坐下。
李英稍作沉吟后,微微皱眉,“怎么说来,军师是不看好这笔买卖了?”
诸葛诞沉默少许后,摇头道:“买卖可做,但我等不可出手。”
飞天隼孙老二阴恻恻地道:“怎么,莫非‘军师’之意是要将到嘴边的肉送人?”
军师二字咬得很重,俨然不屑一顾。
“不可能!”钻心鼠苏鬼头豁然起身,大声道:“这次买卖可是小弟我们哥仨儿好不容易探听来的,不仅花了老子三千两白银,还搭进去近十个手足兄弟,若是不找回来,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他面目狰狞,厉声道:“大哥,我就知道这神棍是其他山寨派来的奸细,让我宰了这厮!!”
说着便要动手,“够了!”
寨子喧闹声都为之一静,心神惴惴地看向这边。
一道爆喝声响起,秃鹰青筋凸起,怒道:“还嫌不够乱么?”
他挥手不耐烦地道:“不关你们的事”。
众人心神一松,再次喧哗起来。
不过不少人也有意无意地扫向这边,知道几位当家的在商量一笔买卖。
黑腹蛇佘老妖瘪嘴道:“既然意见无法统一,那我们不妨投票决定了。唔,我支持军师的。”
苏鬼头转头冷视,“老妖,饭可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
佘老妖嘿然一声,不屑地别过头去。
秃鹰李英目光一闪,看向神棍言道:“军师之意,莫非是与其他寨子联手?”
神棍诸葛诞目光幽幽,摇头道:“非也,这事儿非但不能告知这些山寨,反而遇见一个杀一个!”
“那与谁联手?”李英皱眉道。
诸葛诞抬眼,凝视秃鹰,一字一句地道:“潼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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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位于关中腹地,千里沃野,良田万顷。
初春以来,万物复苏,禾苗青翠。
越过重重方田绿地,绕过座座青山葱林,一座雄关映入眼帘。
潼关,乃太康东部门户,西控关中之咽喉,东阻崤函之敌。
潼关之势,素有‘山势扼三辅,关门控九州’之誉。
重岗如抱岳如蹲,屈曲秦川势自尊。
崤函地险,襟带两京。直道洞穿双峰,冰河曲绕城池,如此险要地势,自古便是兵家重地。
抬眼所见,潼关城墙之上旌旗阵阵,徐徐如林,冰河泛滥之上,凛冽凉风袭来,可谓风吹旌旗躯,气振将卒胆。
尚未临近,便有肃杀之地扑面而来,更兼千余轻甲叩关,无人敢疏忽大意。
然而夏侯淳却感受到一股别样气息,凝重之中似有杀机暗伏。
看似沉睡的潼关在半睁半闭之间,隐有紧张之意飘然而至。
他微微偏头,“陈统领可知潼关守将为何人?”
陈玄离漠然抬眼,城楼之上令旗摇摆,似要众人入关搜检。
他冷哼一声,“潼关守将不值一提,无名小卒,倒是那位潼关令,可来头不小。”
夏侯淳眉头一挑,“不知这位潼关令有何来头?”
陈玄离目光轻淡,眯眼道:“殿下当知,我靖国军将之选授调迁皆由兵部掌持,而文官廉吏之升迁贬谪则归于吏部选司。”
他语气一顿,缓缓言道:“然而这位潼关令,却是自天穹阁出来的。”
夏侯淳闻言一怔,天穹阁内的修士,出来当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