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下山猛虎,马如腾云蛟龙,乘骄阳而来直如金甲天兵。虾遗军猝不及防之下,纷纷闪避,小田挥舞着长刀也制止不住。似一把燃烧着火焰的刀切入牛油中,纵横已如死地的冷口。兵分两路,狂飙突进,一路驱赶着虾遗兵,一路直奔冷口最后的阵地。
万乘风以为自己即将告别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出现幻听幻视。使劲揉揉眼,摇摇自己的脑袋,发现真的是援兵到了,只不过是出场的时机掌握的太好,冲锋竟有了摄人心魄的效果。一时间冷口到处是奔逃的虾遗兵,但虾遗军并非浪得虚名,短暂混乱后,就有伍长、军曹、曹长、少尉等基层管理者发挥作用,小田也反应过来,一条条的命令下去,组织虾遗军布置防线,妄想绞杀涉川旅,涉川旅的伤亡直线上升。郭三娃领着骡子、驮马组成准骑兵,进入唯一的守军据点。王喜民则虚晃一枪,千骑兜个圈子呼啸而去,遗留一片狼藉,消失于清晨的风中。
“葛团长,涉川旅前锋营副营长郭三娃向您报到。”
“得啦,不用那么多虚礼,王油条呢?”
“额···那个王团长领着骑兵速度快,等机会抽冷子给小田一下狠的。”一头黑线的郭三娃不敢抗辩,老老实实的回答。
“知道啦,不愧是王油条,肉他吃,骨头老子啃,习惯啦。”葛桐衡嘴里埋怨脸上却笑得像开朵花似的。
郭三娃带来的人不多,也就四百人左右,但是牲口身上驮着武器弹药,对于弹尽粮绝的守军来说,不亚于一场及时雨,冷口局势瞬间倒转。小田已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打,守军得到加强,弹药有所补充,自己的部队无法全面展开,人数的优势无法转变为胜势。还有王喜民的骑兵,那可不是何必羽的散兵游勇,装备好,一水的花机关、杰克式;人员素质高,都是入伍三年以上的老兵,见过血,骁勇善战;速度快,涉川旅士兵骑的虽不是战马,但保持基本队形没有任何问题。退吧,自己是几个步兵联队联合在一起的,机动能力肯定不如王喜民的骑兵。撤退途中被王喜民咬一口倒没什么,大不了丢些人马,可要是被王喜民死死咬住,其余夏国军队一拥而上···想想都让小田不寒而栗。
安西寿昌放下望远镜,忧心忡忡的对小田说道:“小田君,敌我态势发生逆转,我军即使胜利了也是惨胜,机会已经丧失掉了,小田君,请求战术指导吧?”
啪,一个打耳光迎面而来,安西寿昌条件反射的立正低头,大声的说着:“嗨!”
“安西,你这是丧失勇气!耻辱!武士的耻辱!”
“嗨!嗨!小田君我错了,请让我象一个真正的武士去战斗吧!拜托了!”
安西寿昌可不是简单人物,他的老师秋园佐佐木乃帝国千年贵族秋园家家主,曾是谷二天王的侍读,军政两届都有深厚的人脉。而安西寿昌作为他最喜爱的学生,得到的助力可是不小。龟田岩男的本意是要小田和安西教好,以便将来,可现在一冲动,把人得罪了。那厮还一口一个战斗,肯定是记恨上了。道歉吧?实在是羞刀难入鞘!
小田瞪着眼睛像只气鼓鼓的蛤蟆,呆立半晌,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的吩咐:“致电龟田长官,请求战术指导。”
小田一封电报彻底击碎了龟田岩男的美梦。策马永定河,扬鞭驻马店,唉,终是幻梦一场。现在是考虑如何体面的结束战争的时候了。
“季新,季新,虾遗内阁小源伊次郎来电。燕南和平有望啊!”推门而入的尔三博兴奋的大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哦?拿来我看。”坐在沙发中品茗的王春乐一跃而起,夺过尔三博手中电报,一目十行的浏览。
“好,好啊,咱们的外交斡旋终于发挥作用了。”王春乐将电报拍在云纹水墨汉白玉的茶几上,在屋中来回踱步。
“是啊,战争威胁一去,我们就可以埋头民生,实现总理遗志,追赶列强脚步,重新立于强国之列。”
“嗯,不错,三博说的不错,季新你该和周泰石通气,赶紧敲定此次外交主事人员。”君碧霞也兴致盎然的点头附和,接着提出建议。
这君碧霞是王春乐的夫人,性格果敢坚毅,可是王春乐的一大臂助兼智囊,能当王春乐至少一半的家。尔三博深知夫人的话不能不听,于是点头附和。
“好,是应该早点定下来。三博,这事你去办。”
“好的,我现在就去。”
会议一开始就泾渭分明,西山派、王春乐、周泰石各自扎堆,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刀光剑影杀气纵横。
“我觉得此次虾遗甚有诚意,当然并不排除阴谋的可能,但是,和平与我有利,所以达成协议是第一要务,可以为此付出些许代价。”高明生开了头一炮。
“明生兄,虾遗的诚意不可靠,谈是可以谈,但是!必须做好打的准备,前殷之鉴不远,我们没有失败两次的本钱。”魏利皇目光炯炯,盯着的却是尔三博。
尔三博顿时不爽了,那次的事情怪他吗?国弱自然腰板不直,这黑锅自己背的已经很难受了,竟然没完没了的聒噪。“啊,对,没错,军队打不赢,这外交就是把嘴皮磨穿也换不回好条件啊。所以,主力是不是应该北上啊?”
这招毒,宋连成就不是周泰石嫡系,属于听调不听宣的那种诸侯,主力北上,必然招致宋连成强烈不满,两方斗起来,王春乐这派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啊,这个,这个···”军人本无口舌之利,此刻张口结舌,没办法接话。
“三博兄,主力北上的问题可以先放放,今天不是谈和谈的事情吗?谈判的底线、人员可都还没确定呢。”董步磊微笑着化解尔三博的毒招,抛出诱饵。
唇枪舌剑的一番较量,西山派坐山观虎斗,最终会议达成意向:由单尹青主持谈判,底线为战前分界线,燕南可以不驻兵,俘虏相互送还,不要求挑衅者赔款,要展示出我中土泱泱大国风范。总之,不打了就行,风度最要紧。
啪,宋连成一拍桌子,震得茶碟乱响。“打!必须打,告诉姚建海,必须把小田留在冷口。”
“给王喜民发电报,必须给我拖住小田。否则我摘了他吃饭的家伙。”姚建海在马上遥看远方,话语却铿锵有力。
轰隆隆,地面震动,王喜民的骑兵排山倒海般席卷前出的四五百虾遗兵。小田已苦不堪言,这冷口就如喉咙中的鱼刺咽不下去,更吐不出来。父亲严命自己保存实力,可恨的至那军却不停的骚扰,眼看着一个个士兵倒在九路军的屠刀下,自己却无可奈何,直如笼中的野兽,只能呲牙嘶吼,安排的重机被对方的奇怪的榴弹点名,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安西寿昌抑郁的看着状如疯狗的小田,脸上五个手指印还高高肿起,小心翼翼的说道:“小田,哦,小田阁下,是不是该转进···”
“嗯?”不似人类的眼光扫来,吓得安西一哆嗦,下意识的抱头闪避
。小田目光柔和些许,拍拍安西肩膀,却把安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
“呦西,寿昌君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转进沧阑道。请寿昌君为前驱,拜托了。”小田恢复了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却让安西更加寒冷,眼前的君子只是画皮,凶残才是本来面目。
宋连成沉吟着,手中的烟烧到手指才惊觉。对面一满脸横肉的老者,关切的看着宋连成。
宋连成一脸苦笑,张口说道:“迪威将军,我真的有些意外,让我考虑一下吧?”
“诶,识时务者为俊杰,虾遗势大,金陵那边也没安好心,你这是前有虎豹,后有豺狼,危如累卵啊。如今你必须左右逢源,那小田就必须放,卖龟田个好,下一步···”
“迪威将军,我怎么也是个夏国人,这卖国的事怎么能干呢?”
“嗨,那怎么能叫卖国呢,权宜之计而已。冉天王大英雄吧?不也认贼作父虚与委蛇?正经是强大自身,那时你愿意做大英雄就做,想灭掉虾遗就灭掉虾遗,大丈夫当如是。”蒋超宗口沫横飞,慷慨激昂,大有世间事尽在手中之睿智。
“哦”宋连成心动了,的确,自己是群狼环伺,踏错一步必将万劫不复。小田消灭与否的确无关于大局,自己已经胜了,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或许在龟田那里可以借力,对抗那帮中央军。中原大战后,局势渐趋明朗,中央军势不可当,自己想保住九路军十万将士越来越难。白庚堡之流在自己的九路军中权势愈发壮大,没有虾遗人的入侵,自己或许就控制不住部队了。到那个时候,自己就是想到天津卫当个寓公,恐怕也不能了。
蒋超宗看出宋连成的犹豫,赶忙加把火:“龟田太君表示,为答谢连成的人道精神,可以交付九路军七五炮二十门,六零迫击炮三十门,九二重机三十挺,大正轻机五十挺,春田金钩三千把,子弹十万发,大洋···十万块。”看着宋连成越来越亮的眼睛,蒋超宗握握袖袋里虾遗住友银行三十万元金票,心中鄙夷宋连成没见过世面,土包子一个。他哪里知道,宋连成已经是标准的穷光蛋一个,连裤子都不保了。打仗就是打钱,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区区燕南之地,供养十万大军已属勉强,打起来以后,更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此刻听到龟田竟肯付出这么多的装备和大洋,宋连成口水就在嘴边晃悠。
既然政治上有利,又有好处可拿,宋连成略略矜持一下,就答应下来。
姚建海犹如雕塑站在风中良久,手上的电报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小田丢下一个大队断后,仓皇逃窜。
“把命令传下去吧,解释清楚,旅长也没办法。”王喜民拿过姚建海手中的电报,对着传令兵吩咐道。一会功夫,人群嘈杂一片,闹腾最凶的是群浑身血迹斑斑的人。万乘风怒气冲冲的走来,推开阻拦的警卫人员,劈头就问:“姚旅长,真的不追了?那么多弟兄白死了?他们可还没走远,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姚建海艰难的张张口,又闭上,眼神中痛苦、挣扎、不甘,来回转换最终长叹一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万乘风以及他身后那群满身血污的战士。
“唉,你们也别逼旅长了,他不比你们心里好受。可军令如山倒,没有商量的余地。旅长,他,也难啊。”王喜民看着背影佝偻的姚建海,心中感慨这如山的汉子竟如此委曲求全,愤恨宋大帅竟下了道如此荒唐的命令,而眼前激愤的人群却无法理解旅长的无奈,他其实也想问问为什么,可不得不劝,否则如何收场?
万乘风盯着姚建海微驼的背影,姚建海的手攥的紧紧的,还在微微颤抖。良久,他冷哼一声:“王团长,给我们准备马匹,你们不追,我们追。”又朝姚建海吐出两个字“懦夫!”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我也跟你去!”丘无涯抓下军帽,贯在地下,跟着万乘风的脚步前行。顿时,又百十人脱下军装,默默跟着两人离去。
王喜民看看姚建海,姚建海依旧沉默,背在背后的手却一摆,王喜民会意,转身准备去了。
跨上姚建海的黑云踏雪,万乘风转头看向山坡。姚建海站在山坡上犹如雕塑,两人目光相碰,万乘风看到姚建海眼中,有着欣赏还有羡慕
,于是朗声吟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说罢拨马转头疾驰而去,身后众骑相随卷起烟尘滚滚,弥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