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光辉映穹下，寒寂如野。

无面老者单衣薄衫，负手而立。清辉夜凝之下，他身上如同一个黑洞，吞没了所有的光辉……月色下隐隐约约的气势还在提升，让陈贤之打了个哆嗦。

陈贤之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胡乱的往嘴巴里送着。

身体的僵硬并非来源内心的惊惧，而是身处苍茫大地之下，那种无处遁形的束缚，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被定在原地。

他知道，这是老者无意为之。

可是大象的蹄印之下，蚂蚁本就无路可逃。

……

老者沉吟片刻，

“事到如今，你还要对我出手嘛？我给你一个机会改口……”

王莫站在雪中，手中残雪反刍而握，在身后的雪地中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印痕……拖曳的剑印斜刺在风雪中，残雪之下，似乎变了颜色。

王莫心中无所畏惧，老者身上的莫名威压对他来说更是无足轻重。

惊恐，畏惧……早已消失在某个角落。

他目光扫过四周天地，反而松了一口气。

风雪之下，梦都安静的像一只沉睡的野兽，被风雪遮盖住了厚厚的被子……好像，这里提前打了佯。

……

高空之中，蓝衣剑客全身褴褛，断了半截的袖子中露出一只雪白的手臂。胳膊之上，一道顺流鲜红的血迹顺流而下，夹杂在漫天飞雪中……

他梳理整齐的发髻被搅的混乱，一撇长发从额前不羁穿过。此刻，他手中在此握起了那把熟悉的仙剑。

蓝色仙剑上被黑色烟雾到处缭绕着，看起来如同一把天上魔剑，降临人间。深蓝如冰的剑刃倒映着蓝衣剑客的红色瞳孔，如同坠入魔道。

“吟！”

蓝色仙剑坠入魔道，何曾真正甘心。

此刻，蓝衣剑客剑岚馨双手握住逐渐变暗的黑色魔剑，猛然间从天而降。巨大的剑光一闪而逝，早已超越了陈贤之能够理解的境界。

“斩！神！灵！剑！”

风雪混乱了剑岚馨的嘶喊，老者这才仰起头来，望向天空。

……

“没想到还真的有意外之喜，可是面目可憎之人，就连他调教出来的弟子也同样面目可憎，人生真是无趣啊。”

老者收回目光，

“吼！”

老者双手结印，左手幻化出一只庞大火红巨鸟，栩栩如生的羽翼在流火光芒之下熊熊燃烧，释放出愤怒的咆哮。

【四兽印】！

青鳞龙蟒，幻化出曾经驰骋天地的庞大身躯，游荡在荒野四下。

白纹虎噬，金戈铁马恍然入梦，杀伐之声随影而现。

墨色玄龟，坚如磐石。磅礴的灵值好似无穷无尽，能够力压千钧。

曾经沉眠于北海的四兽印同一时刻呼啸而出，汇聚成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神庭虽已陨落，神灵岂可为人所欺？”

老者脸上的面容渐渐清晰，淡淡皱纹之下带着轻蔑的笑容，他眼中却是和寻常人类截然不同的金色瞳孔。

如同世间真有高于一切的高傲，那么必定属于眼前的老者。在他身旁，似乎已经无人能够和他并肩。

淡淡威压从老者身上磅礴而出，神灵境界曾经是这片土地上人类无法超越的天花板。今天，纵然神庭陨落，仍然给人以窒息的压迫。

随后，他就对天空中即将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

“呼，呼……”

陈贤之蹲在地上，胸口十分压抑，喘不过气来。他随手画下一道紫色之气挡在身前，两道游鱼一明一暗，首尾相接，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紫色的阴阳之圈和白雪撞在一起，激起一道道波纹朝着远处荡去。

百万灵值的陈贤之身体中五脏六腑全都搅在一起，就像一个初入修炼之境的孩子，明明已经成为大梦中的绝顶强者，却连个看客都做不成。

道袍之上的北斗七星缓慢旋转，保护着他最后的心脉不受波及。

可是，星辰的力量都被老者收走，到了他这里仅仅是微末烛火。

陈贤之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tn的，师父不是说北海才是我最大的劫吗？”

……

“哞。”

绝望、愤怒之中。

陈贤之身后，头顶顶着六旋花纹的青色老牛从风雪之中走了出来。

它轻轻窝在陈贤之的身后，随着这最后一声的清吟中失去了所有的活力。曾经伴随着陈芝麻走过了千年的老牛终于走到人生终点。

青色的老牛身体曾经游荡在大梦的每一个田间地头，自从陈芝麻死后便消失无踪，现在回到梦都，回到陈贤之身旁，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曾经在北海梦境之中，陈芝麻斩去了自己的未来之路，将观一道的命运寄托在了狗子身上。

今天，青色老牛从寒夜中走出，将自己最后的温暖送给了陈贤之。

青色的老牛身体慢慢虚化，那坚如寒铁的牛毛就像从来没存在过，变成一道道青色流光，涌入双眼逐渐变沉的陈贤之眼中。

青色的光芒交杂在气若游丝的紫色屏障中，结界开始稳固。

……

王莫单手持剑，却没有斩出自己手中最后一剑。

寒光夜色，银如发丝的残雪剑刃之中似乎封印着蠢蠢欲动的魔鬼，只要一剑斩去就会撕裂整个梦都。

天空中雪花片下，纷纷扬扬。

王莫突然想到梦境中的三胖子，那个谨小慎微的胖子虽然有点好色，但如今已经为人父了吧……改邪归正的酒楼老板，想必也生意火爆……

原来，那不知身分的书生正是有间书院的第一任院长，曾亲自在一个阳光馥郁的夏天，挥洒着泼墨题下，大道之行，寄望后人。

“吟！”

王莫手中的残雪感知到了魔剑存在，发出挑衅的嘲讽。

不知不觉中，这里的战局就变得混乱不堪。

可是战局之外，那辆金色马车却停在时空静止的小路上，轻飘飘的将扩散到此处的余波全部没收。

空无一人的车厢中，第一次被人撩起了车帘。

同样是一双金色的瞳孔，正蓦然无情的注视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只见她目光锁定了停留在原地的王莫身上，露出淡淡笑容。

“时代变了……你的选择本就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