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院是萧索清高的,二夫人钟小荷不爱侍弄花草,专爱打扮。院里的植物摆设全是随温昭久的心意设置的,所以一到冬季就只剩下一片深绿的竹海。
温姝好看着这四季不变的一片绿,别提多心烦了。她爱垂丝海棠,就是爱艳丽的红,爱花团锦簇的热烈,爱她原来居住的南楼极尽奢华,如今北院的一切都是被迫忍受罢了。
好在自长明做了她的院子后,一切事情都可以有人交付。他比樱子聪明的多,虽不爱说话,但很听话,交代的事情件件办的完满。
“长明在何处?”
樱子陪在温姝末身边替她温茶,听见长明这两个字就不满的撇了撇嘴,自那个长明入府近一年来姑娘越来越看重他,什么事都交给他做,总是长明来长明去的。
“我怎知他去哪儿了,他从不与我说话。”那个长明年纪小却老成,不与任何人交好,眼里除了二姑娘再无他人。
最初入府他因为罪人的身份,常被人欺辱,二姑娘后来撞见了也没有插手帮他,有天不知发生了什么,长明突然被二姑娘叫去让他做了内院随侍。
其实温姝好将人带入府就不愿再管他死活了,他是温昭久的银子买来的,平日看着联想到那人就难免生气,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了。
所以当她撞见几个仆从联合起来欺负他,温姝好也没多言语,当没看见般走了。长明被压在地上吃灰的时候,看见她高高在上的背影暗自捏紧了拳头。
会将长明放到身边来是因为她看见了久违的反抗,害人之人必处心积虑,长明将计就计巧妙的利用他人的手段反制对方,温姝好查明过程后暗自称赞,当即就决定这个人可以为她所用。
说来神奇,只要是温姝好要找他,过不久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有时候出现的狼狈鞋底满是污泥,有时候身上衣服湿透,有时还会带着点伤来······但不管他的外表看起来有多混乱,他的表情总是冷澹疏离的。
果然过了不久,一身粗麻短衣的长明就出现了,他气息均匀看不出来任何赶路的迹象。但其实他听北院的华文传来的消息后,就连忙往回赶。
没有什么机缘巧合,只是因为华文眼线多,他又与华文尚算交好,所以温姝末每次一找他,下面就马上有人告诉他了。
“樱子,房内怎么这么冷,再去烧盆炭火来。”温姝好懒得想理由每次支她出去都是写琐碎的小事,本不用樱子亲力亲为的。
次数多了,单纯如樱子也知道这是姑娘要自己避开好与他人谈话。
樱子提着裙子抬脚出门,临走瞪了眼长明,自己有什么比不上他的?有何要紧事都交予他去做,谁知道他安不安好心?
长明根本不在意别人的脸色,见她出去了才走进屋,半合上门,站的离温姝末几尺远,恭敬从容。
“事情办的如何?”温姝好在月前交代了他一件事,之后迟迟不见回音,这可不像长明的办事效率。
在了解长明的办事能力之后,温姝好就打算将发簪一事交给他去办了。这事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因为线索太少,要办好却很难,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催过。
“查到了,是三夫人院内的婉儿。”他只说了调查结果,没有详述自己过程遇到的困难有多少,又跑了多少腿,许了别人哪些好处。
婉儿毕竟是阮细雨的贴身侍女,查起来也是阻碍颇多的,长明虽小毕竟也是男子,平常话都不能跟她们多说,可想而知这其中的过程是如何迂回了。
“婉儿?”她对婉儿仅有的印象就是长相普通,个子挺高,瘦到仿佛一阵风便能刮倒,说话轻声细语的,总是低眉顺目地跟在三夫人身边。
“倒真是意想不到”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是那簪子与她不配?
长明心中有疑惑,只是从不主动问。姑娘只让他找到簪子的主人,其他一概没交代。
事已至此,她也不用再藏着了,便主动将那晚假山之事告知了长明。
······
“你瞧,我姐姐当日之死,和我所受的那些无妄之灾,可全怪他们!怎么处罚的再另说,但我一定要知道这两人是谁。”
时间也过了许久了,樱子还未回,她倒还真有些冷了。按以往来看,长明不出去,樱子就不敢进院里。温姝好只能紧了紧衣领暂且忍着。
长明也是看到了,他走了几步到角落里将火盆往温姝末那儿挪了些,弄好后又站回到原地。
“找那个男人应该简单的多,姑娘只要把婉儿找来一问便知。”
温姝好松开笼着衣领的手指,细瘦苍白看起来没二两力气,没想到性格却是这般执着任性。
“那先试一试,你去吧,唤樱子进来。”
长明利落的退出去,关门的手很轻,生怕将冷气扇进去冻着了温姝末。
这个动作她看进了眼里,心中微有触动,她叹道:是个比姚春还细心的人啊。
听说姑娘找自己,樱子很快便抬着炉子进来了,热气熏的她脸颊泛红。
“姑娘可有事吩咐?”不知为何她感觉温姝末自大病后一点点在改变,那些谨小慎微的变化让她说不出来哪儿有问题,但整个人都感觉不对了。
温姝好冲她一乐:“交给你个任务!”那样明艳的笑,最近常有。
“你去给我把婉儿带来,可别惊扰了三娘。”樱子单纯性善,跟谁都没红过脸,让她去带个人来还不简单?
“那好,我趁三夫人不在的时候找她。”樱子悄声说。
温姝好拍了下手夸她:“聪明!”
激励法,樱子的性格就是越得到认同办事就越卖力,跟小孩子一样。
下午的时候,樱子就把人带到了。婉儿心里发虚,但温姝末再小再不受宠也是主子,不敢不从。
她们没有任何交集,温姝末为什么要找她?
“不知二姑娘为何事找我?”婉儿那声音轻的还没冬天凛冽的风大。
温姝好淡然一笑,先安抚她:“也没甚大事,就想把这簪子物归原主。”
她将樱子和长明都留在了屋里,长明从袖袋中取出一支木簪递给温姝末。
温姝末将簪子捏在手里,细细打量着:
“这是榉木的吗?簪身光滑透亮,像是个老物件儿,花式也与众不同,许是家传的吧?”温姝末那副冷静掌控大局的样子,真真是让樱子看呆了眼,反而长明见的多了并不诧异。
婉儿只听闻二姑娘体弱,从湖里救回来后身体倒是变好了,性格却不如以往那般容易亲近,只没想到这哪儿是不宜亲近,简直让人有点害怕。
“可能是近日遗失的吧,我还以为是收在哪个盒子里了,便没在意。”她承认了簪子是自己的,因为二姑娘能找她来,必然是已经十分确定了,根本没有狡辩的余地。
温姝好点了点头,很满意的说:“是你的便好,可终于找着主人了。”她是真的高兴,日思夜想这么久终于有了收获,如今故事也该有个结尾了。
婉儿战战兢兢地伸手想接过簪子,那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除此之外再无念想,她早就猜到自己将簪子遗失在了假山附近,但是偷偷去找了几次也无发现。她不仅害怕东窗事发,也难过自己丢失了娘亲的遗物。
刚接触到簪子的一瞬,温姝好就将手迅速收回了。
婉儿震惊的看着她,突然不知所措。
“哦,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能解决我长久以来的困惑吗?”她天真的看着婉儿,像是任何一个懵懂的孩子,却让被问话的发寒。
她步步紧逼着:“那夜,是你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婉儿立刻在这寒冬天气起了一层薄汗。
“不知姑娘何出此言,我,我竟听不懂。”
看她都满脸惨白了,还强自坚持着,温姝好轻笑出声:
“你老实说出来我也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啥损失。若非得忍着不讲,惹我生气了,便将事情捅了出去,那可就由得我添油加醋胡说了!”
婉儿一愣,被她的威胁吓到膝盖一软就要往下坐。
“姑娘行行好,是我不该偷懒躲着玩,您最是心善的,就饶了我这次吧?”她干脆跪下来跟她作揖求饶。
温姝好被宠着长大,娇惯任性,心也硬,很难被这种哭哭啼啼的打动。
“我不找你麻烦”话锋一转道:“只要你告诉我,与你在一起的另一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