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徐安!你怎么还不起来!都要迟到了!”
孤儿院的房间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粗暴的摇醒了床上十多岁的少年。
“唔……别摇,再让我睡一会儿……”少年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滚到床的里侧,男孩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喂——”坐在轮椅上的男孩拿他没办法,弯腰抄起床边的人字拖,“啪”的一下就砸到少年脸上。
“你今天考试!傻逼!快起来!”
“哦!对哦!”少年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呼。
“谢了!旺财!”
他很自然的把拖鞋从脸上拿下来穿到脚上,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憋踏马叫我旺财!”
男孩捡起地上的另一只拖鞋就往他身上拍,被少年笑着接了过去穿上。
“你不就叫旺财嘛!不叫你旺财叫你什么?”
“徐安!”男孩气的涨红了脸,“别以为我站不起来就不能打你!”
他低下头又想捡一只拖鞋,却发现两只鞋都已经踩在少年脚下了。
“汪才,汪才行了吧,别气了。”被称作徐安的少年顶着脸上的鞋印,推着男孩走了出去。
房门外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好看的眼睛有些空洞无神,手里紧紧捏着一枚一块钱的硬币。
“玫瑰花!”感受到徐安的脚步声,她举起手里的硬币说。
“这是菊花。”徐安蹲下来握住女孩的拇指轻轻地摁在硬币的反面上。
“花瓣一条一条的……是菊花。”
“玫瑰花!”女孩固执的把硬币塞给徐安,“韩奶奶、说,喜欢、要送、玫瑰花!”
她艰难的说出了一句不完整的话。
“……这是菊花,泡茶用的。疏风清热、解毒明目……”徐安说,“算了,等奖金发下来就给你配新眼镜。”
“屁的解毒明目!小七喝了两星期,一点卵用没有……”坐在轮椅上的汪才骂骂咧咧的转着轮子走了。
这个捏着硬币的女孩就是他口中的小七。
小七患有先天性近视,而且度数高得离谱,前两天不小心弄坏了眼镜,还没来得及跟韩院长说。
徐安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枚硬币放进口袋,牵着她来到饭厅。
孤儿院里几乎没有完全健全的孩子,他们不是智商过低的低能儿,就是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而徐安,已经算是最为正常的一个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怎么会被父母抛弃呢?
小七和旺财都是,他也是。
也正是因为这个,在孤儿院里夭折的孩子不在少数。
饭厅有一面墙,上面贴着孩子们的照片,每人一张。
每当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照片就会被摘下来,在只墙上留下一个白色的印子。
徐安轻轻一瞥。
少了……
白印子少了。
不对,他怎么会这么觉得!
死去到人数和他记忆里的是一样的啊。
记错了吧……
匆匆吃过早饭,徐安像往常一样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一切好像和平时都一样,又好像哪里变的不一样了。
路边的凤凰花一夜之间全开了,远远的看去,火红的一片。
“哟!这不是徐神吗?”
一个目测至少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咚咚咚”的从后面跑上来,一巴掌拍上徐安的肩膀。
“真是少见啊,徐神今天竟然不是踩点到的。”那人大大咧咧的说。
徐安被他拍的脚下一个酿跄,他回头一巴掌拍了回去。
“今天考试!傻逼!”他把旺财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送给这个胖子。“你不会又忘了吧,欧——阳伟!”
“是欧阳!伟!”胖子气的跳起来,“别随便拿我名字断句!”
“好的阳伟,没问题阳伟。”
“哼!随你……”欧阳伟眼珠子一转,又说“那你能不能看在我不跟你计较的份上,考试的时候,传一份答案给我……我要求不高,只要选择题就好,其它的我也懒得抄……”
“想的美!”徐安说,“我得提前交卷——下午还要去医院……”
“去医院?”胖子脚步一顿,“你生病了?嘶——,脑子学坏了?”
“你才学坏了!”
“那你去干嘛?割包皮啊?”
对哦,他为什么要去医院来着?
徐安自动忽略了欧阳伟的后半句,他发现他完全想不起来到底为什么要去医院了。
就是从早上醒来的时候,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得去一趟医院,就好像是长时间下来养成的习惯一样。
但是原因呢?
不记得了……
徐安皱了皱眉,“不去了……”
他嘀咕的声音很小,但欧阳伟却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那选择题是不是……”
“不可能!”
“……卧槽无情!”
胖子脸上的肉抖了抖,抬手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那么多年我给你打饭的感情你都忘了吗?”欧阳伟夸张的捂住胸口,“我还给你挡过刀你也忘了吗?”
徐安:“……”
前面的那条,他认了,但是这个挡刀……
“……截我削笔刀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吧。”
“我们还一起流过血!”
“……”要不是因为你晕血,谁特么会陪你一块去抽啊!
“我们还……”
徐安直接走快了两步,把欧阳伟甩在了后面。
“只要英语的行不行,别的不要了……”
“给你打一星期的饭!”
“喂!星期六请你喝茶……”
“爸!爸!求你了!救救孩子吧!”
欧阳伟一路缠着徐安走到了教室,直到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他才认命般的离开。
“哼!我诅咒你考着考着就拉肚子!”胖子留下一句美好的祝福,怨恨的盯着徐安。
徐安:“……”
不愧是你,连诅咒这么幼稚的东西都想得出来了。
徐安这么想着,拉开了笔袋。
“啪嗒。”一张卡片从里面掉里出来,他捡起来一看,是那张存助学金的银行卡。
卡面上记着一串数字……
那是他在病房里,用最后一口气写上去的……密码。
病房、脑血管瘤、手术……
“翁——”
徐安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记忆像潮水一般一下子涌了进来。
“——你会不会有点失望……我根本就不会魔法。”
“——我还有个女儿,她妈妈在……一个地下组织工作。”
“——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
“——别告诉我妈。”
“——你们会打麻将吗?”
“——我们想让所有人,都能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梅林在上!我文森特·格林格拉斯原和弗雷德·韦斯莱、乔治·韦斯莱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都想好了,打今儿个起,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
“——来,骗!来,偷袭!我一个十岁的小朋友。这好吗?这很好!”
“——文森特……”
“——文森特!”
“……”
停下!快停下!
徐安痛苦的抱着头。
不是真的!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这一切都是梦对不对?
他颤抖着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小七给他的那枚硬币。
银色的一块钱就这么在他的手里开始变化,渐渐变成金色。
上面的菊花图案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戴在尖顶帽子的巫师人头,反面则变成一头张开翅膀的西方龙。
金加隆!!!
徐安的脑子里蹦出来这个词。
噢,不对。他早就不是徐安了,他是文森特,文森特·格林格拉斯。
哪个才是梦,一目了然……
不行,他得醒过来!这场梦,必须得醒过来!
“哗啦——”
徐安……不,应该说是文森特,他突然推开桌子站了起来,引得教室里闷头考试的人纷纷侧目。
“干什么的!”监考的女老师皱着眉头吼道。
但一看是榜一的徐安,又缓下语气说,“……要开考半个小时才能交卷。”
但文森特没有理她的话,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教室。
“这……”女老师有些为难。她蹬着小皮鞋,“哒哒哒”的追了上去。
“不是吧,真的拉肚子啊……”坐在后排的欧阳伟嘟囔了一句。
教室里的人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一些人趁机互相对答案。
文森特顺着楼梯一路向上爬,来到平时禁止学生出入的天台。
因为是夏天,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的……
这里是整个学校的最高点,一低头,就能看见路边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凤凰花。
文森特深吸一口气,越上天台边上一米多高的矮墙。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小七和旺财早就死了,他也早就死了……
但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不治之症,不需要天天呆在病房里,大家也都活的好好的。
要不,就留这里不走了吧……
不,不行……
文森特闭上了眼睛,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