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伙计的惊慌，沈万亿显得很淡定，一边摆手示意伙计不要惊慌，一边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慌什么？要是真不来，我会出面。”

那伙计诧异的看了眼沈万亿，见沈万亿如此淡定，慢慢也放下心来，“知道了。”

待那伙计走到颜畅身侧，沈万亿声音一提，“颜先生，今天楼里可坐了足足一千三百多人。”

颜畅没明白沈万亿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多想，跟着伙计就往楼下去了。

两间书院比试的地方自然就是大院中央的那座台子了。因是环楼，二楼可以说是最好的位置，既没有一楼人头晃动影响视线、有没有三楼太远看不清楚的问题。

看是一回事，真成了当事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台上分左右两边，两边各有一长案，案上整整齐齐的摆着文房四宝，每条长案边上还有一个小厮，应是做研磨等琐事的人。

颜畅一步登台，站在中央，环顾周围，傲气十足。

颜畅都登台了，双林书院的人总该上来了吧？可颜畅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双林书院竟然还没有人上来。

周围看客起先还耐心等待，可等了一盏茶，却始终不见双林书院的人，也渐渐不耐烦，嗡嗡声渐渐传开了。

颜畅倒是不介意和双林书院的人比试，可这么半天没人上来，这就不是霸气四射无人敢战，而是被人耍的猴子：搞得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你要和双林书院比，结果人家双林书院压根就没来，你一人唱什么独角戏？要是两家书院旗鼓相当，或许可以理解为双林书院怯战。可现在的实情是双林书院远远强过崇正书院，这就有可能是双林书院压根不稀的和崇正书院比，一切都是崇正书院自己找事而已。

周围声越来越大，就像是渐渐煮开的热水，似乎随时就要沸腾起来。

或许是沈万亿也觉得差不多了，在一个伙计的带领下慢慢登台。

沈万亿的名字在南京城那是家喻户晓，可他的模样却不是人人都认识。

下面人见这时候一个穿长衫的登台，还以为是双林书院的人，因而都安静下来。

或是沈万亿知道下面人的想法，登台的第一句便打破所有人的想法，“我不是双林书院的人。”

一语落罢，下面嗡嗡声又起，沈万亿紧接着道，“我是沈万亿。”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万亿身上。

“首先，沈某保证，今天崇正书院和双林书院的比试，两家书院都是接到通知的。”说着，似乎为了缓和气氛，沈万亿故意打了个哈哈，“我沈万亿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不是？”

重译楼外围了不知多少人，沈万亿说的慢，一句一顿。他每说一句，就有人专门递话出去，让外面的百姓也听到。

沈万亿右让一步，“崇正书院的颜先生今天就在这，说句得罪颜先生的话，今天的比试，我压根就不信崇正书院会赢。”

要不是颜畅提前和沈万亿谈过，听到这话，颜畅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沈万亿。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也只得陪沈万亿演戏。

所有人只见台上的颜畅大喝一声，双手已是紧紧攥住沈万亿的衣襟，似乎随手就要动手，“沈万亿！你什么意思！”

“颜先生息怒，我沈万亿一个大老粗，不会说话，您担待点。”安抚颜畅一句，沈万亿继续看向下面。手里明明没拿什么东西，可台上左右走着，一边说，手一边摆动，似乎在向所有人展示什么。

这一刻，颜畅真感觉沈万亿像是在台上讲着PPT、忽悠投资人、糊弄人民群众的贾跃亭。可不像嘛！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动作……唯一的缺憾是人家贾跃亭还是挺帅的，这位沈大老板的肚腩实在有些大。

“我沈万亿是真看好双林书院。”说到这里，沈万亿声音一提，“想必大家都听说我发行百文银票的事，压书院胜负，一百文抵一两银子。两家书院大家都知道——差这么多。我沈万亿一个生意人为什么在明知崇正书院会输的情况下还发行百文银票？亏本的生意从来没人做，可我沈万亿为什么就做了？”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这话一出，下面立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我看好双林书院！因为我一直想送儿子进书院！所以我哪怕知道会亏钱，哪怕会亏一万两银子，我也要让南京城所有人知道双林书院的名字！他们的一百文能变成一两银子，全是因为双林书院！我要他们记得双林书院的好！我要让南京城所有人一听到双林书院这个名字就翘起大拇指！”

这些话几乎是沈万亿声嘶力竭喊出来的，这些话说完，沈万亿从脖子根往上，全是红的，看起来是相当的激动。

颜畅一旁心底已是一阵叹息：人家记得双林书院的好？记得你沈万亿的好才是真的吧？戏精啊！

“可我沈万亿万万没想到的是，双林书院今天竟然放了我沈万亿的鸽子！他们不来了！我一个做生意的都讲究言而有信，双林书院的那些老先生，整天孔子曰、孟子曰的挂在嘴上，他们就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下面立时炸了锅，一个读书人立时冒出头来，“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根本就没通知双林书院的先生呢？”

“说的好！”沈万亿朝那人吼了一句，“南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双林书院的先生会不知道？我相信，外面的百姓会相信吗！”

这句话吼出来，整栋楼都安静了——真个南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双林书院的先生会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楼里是安静了，可楼外的百姓却是炸了锅。楼里的人可以停息的听到楼外人群的议论声。这声音太大、太乱、太杂……没有人能听清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可有一点所有人都可以确定——他们说的绝不是什么夸赞双林书院的话。

“我沈万亿哪怕亏一万两银子也要给双林书院揽名声，结果双林书院不来了。”

沈万亿全身哆嗦，似乎处在暴怒的边缘。

这时候下面又一个人道，“或许是人家堵在路上呢？”

至此，颜畅算是看出来了，下面这两个冒头的估计就是沈万亿安排的托。

“好，那我就再等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只要双林书院的先生还不来，拼着得罪双林书院，我也要算双林书院输！”

说着，沈万亿一招手，立刻有几个伙计抬着一个案桌过来，还一个伙计捧着个香灰炉……里面是一根刚刚点燃的香。

下方某个角落——

“我说岭南兄，先生不是让我们代为比试吗？你怎么拉着我不让上去呀？”

“就说你读书读傻了吧？书院先生本就对这场比试不以为然，我们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和崇正书院那么差劲的书院比八股，岂不是自掉身价？我们要是一开始就上去，那就是逞凶斗文，就算赢了，回书院估计还得挨先生的训。”

“那我们就不上去？这样岂不是违背了老师的……”

“别着急嘛，我没说不上去。只是晚一些。你看着那炷香，快完的时候我们再上去。”

“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不是笨？快完的时候我们再上去，就不是逞凶斗文，我们是为了书院不遭受屈辱才勉强比试的。到时候，书院就算想给我们处分也不行。”说罢，那人又轻哼一声，“今天这场比试关乎书院名声，你就没想过院长为什么不让墨梅兄他们过来，单单派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