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那么高贵市长千金,您的东西我可不敢受。”
说完又淡淡斜了白鹭一眼,“青天白日,就跑到男人的院子来,白小姐自重!”
十三扔下这句话抬起脚就走,留下个白鹭站在原地哑然,一边侍候的两个婆子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白鹭本是刚刚差点落水,正惊魂未定,一时忽然听见十三这句连讽带刺的话,她禁不住气的青涨紫了面皮。
正待不知如何应对,忽又想起身边还有霍家的婆子,她只得强撑着挤出几丝干笑,脚下再也站不住,只礼貌地央婆子们带她出园。
及至出了真园,她面上吹了吹冷风,心绪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一时脸上又恢复了市长千金的端庄持重。
今日自己无端送上门被辱已是让她羞恼万分,但白鹭却不敢生气,她怕生了气十三以后更不愿搭理她,她甚至不敢对他大声说话,只有默默在心里和自己较劲。
她一面在引路的婆子身后跟着慢慢走着,一面自行梳理思绪,她左想右想都不知道自己今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十三,以前便是十三不爱搭理她,但也从不会如此直白的发难。
及至绞皱了手中的丝帕,白鹭忽然心头一亮,她想到十三仿佛刚回来时就面有愠色,不像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又想到许是自己今天运气不好,出门没看黄历才正撞到枪口上……。
她由一想二,二想三,三想到自己对十三的喜欢,白鹭三下五除二就自行为十三开脱了一番,尔后又用自己的这一番开脱强自安慰。
她坚信十三这匹野兽能被自己驯服,便是开始亲近野兽时受点必然的伤也是正常。
及至走到老头子的园门,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度高华,由婆子领着去了会客厅与白仰雄会合去了。
此时白鹭自然不知,独行的猛兽只会伤人,哪里能够驯服?除非他自愿低首俯就。而她避不开喜欢十三的热烈,自然总会逃不过失望的必然,而随着失望一起袭来的还有她的妥协与不甘。
但世事总是如此,喜欢一个人,总是千方百计想独占己有,却总是哪怕他千错万错,自己也终有能为他开脱的理由。
而在感情里连自己都骗的人,那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感情。
却说十三烦怒的回了房,一见花厅,就见小妖女穿着家常衣服正正乖乖趴在炕几上,手握着大毛笔,对着炕几上铺着的纸写写画画。
原来小妖女醒后不见十三,便乖乖吃了饭和大獾玩了一会,又忽然看见了门上贴的春联福字都是出自十三的手笔,她便也一时来了兴致,招呼张妈给她找来笔墨纸砚,自己照着写。
此时十三见她垂着小脑袋一笔一划写的十分认真,连自己进了门都没发现,他禁不住放轻了脚步想过去吓她一跳,正走到小妖女面前想弹她个脑瓜嘣,却见此时小妖女忽然抬起头仰脸对十三开心地一笑,“十三哥哥!”
十三才知这小女孩其实早发现了自己,刚刚不过打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想使个促侠捉弄人玩儿,他不欲扫了小妖女的兴致,只好装做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继而把伸出去想弹小妖女脑瓜崩的那只手下移,为她拢一拢长长的披散的头发,柔声笑道,“真乖。”
小妖女冲十三开心一笑,复又抄起那支大紫狼毫对着桌几上的纸使劲。
十三见她胡乱涂鸦不得章法,却又十分认真,禁不住心头一乐,刚刚在白鹭那里的不快一时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脱了大衣,在榻上坐了下来,敛去眉宇间的戾色,又柔声问,“今日好生吃早饭了吗?”
小妖女见问便握着笔向十三一点头,十三刚要说什么,只见张妈打帘子进来回话,说是上房那边留饭,请十三过去陪着。
十三闻言,刚痛快了一会儿的心复又不痛快起来,他十分不豫的道,“就回说我出去染了风寒正在发汗,怕传染了贵客,故不能去。”
张妈领命去了,不多时又回来复命。
这里十三便要张妈摆上午饭。
及至十三与小妖女痛痛快快吃完了午饭,上房又派人送来了几例去寒温补的汤粥,又传了几句白仰雄问候的话。
十三对差人的传话充耳不闻,只打开那汤盖子瞧了一眼就搁到一边了。
小妖女吃罢饭,早就主动地又上了榻,跪坐在炕几前接着写她的大字。
一直寸步不离小妖女的大獾充做个书僮站在炕几前陪着,它扬伸着黑白相间的毛脑袋,一双大毛爪子捂着胸前,明明不明所以却还十分认真地看着小妖女写大字。
十三打发走了差人就见此情景,他心道,“未想这小女孩还真是个爱写字的,等过了年去送她上学堂也好。”
一面想着一面就洗净了手揩干又坐在了榻上,十三招手挥退了时时不忘对着小妖女献殷勤的花痴獾,无视大獾走时不甘不愿的白眼,他探身至小妖女面前仔细一瞧,原来那张宣纸上正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地写满了大小粗细不一的“福”字。
见小妖女还在认真地写写画画,十三把她的胳膊一拉,一刮她的小鼻子。
“只对着一个字使什么劲儿?”
他说着就从小妖女手中抽出那支大紫狼毫,一面换了张纸铺上一面道,“只写字儿未免容易乏闷了,我来教你。”
说着便拿笔蘸了墨,又把笔放到小妖女手中,尔后握住小妖女的手,在纸上慢慢写起来。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十三沉声念着,示意小妖女也学着念。
小妖女被十三圈在怀里,闻言便一回头,额头正碰上十三的下巴,十三大手一扣她的额头,哑声道,“认真些,不准乱动!”
小妖女被十三当先生似的训了后,只得乖乖又回过头去,伸出一根水葱似的手指点着纸上的字念,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掂着清甜柔软的小嗓子念的十分稚嫩生疏,及至念了几遍还不得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得又转过头去向十三询问。
十三见她满脸天真,活一幅好学的小狐狸样儿,便忍着笑意给她讲了个明白,
小妖女闻听懂了大半,又兴冲冲托起纸对着念了一遍后便更得深意,只见她放下纸仰起小脑袋瓜看向十三,掂着轻颤颤嫩生生的小嗓子坚定地道,“我也要做野草。”
十三见她黑亮的出奇的大眼睛里盛满认真,一时不由失笑,“野草有什么好?不会开花也不会结果。”
小妖女闻听摇了摇头,继而一扬小脑袋瓜,闪着一双灿若星辰的漆眸,忽然上前搂住十三的脖子,“我要做长在你心上的野草!”
十三先是被柔柔软软的小妖女突然搂住身体不由僵了一僵,待听到她后面的话,十三禁不住又是一愣。
小妖女不爱花不爱树,固执地要做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只是为了能种在他心上,就算这一岁枯萎了,下一个岁月也会继续发芽,成长,荣茂。
生生不息。
她要一直种在十三的心里,生生都野火烧不尽,世世能春风吹又又生。
十三明白了她的意思后,禁不住心头一震,接着对一直搂着自己脖子紧紧不放的小妖女佯装惋惜一叹,“真是个小呆瓜!”
他低头一刮小妖女的鼻子,声音里包含了无限宠溺,“那我不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未来千千万万个来生来世都只有你一个选择啦?”
他故做沉吟,又调皮地一眨睫毛,一双桃花眼蕴含了无数深情笑意,他故意逗她,“既然是选择题,娘子,可否偶尔给为夫一个选择其他答案的机会?”
小妖女闻听,赶忙认真地伸出一只嫩白的小手指点上他的唇,一板一眼的道,“不可以,只有我是十三哥哥唯一的答案!”
十三闻言一怔,没想到小妖女会说出这么持重认真的话,他还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会被自己逗的懵头懵脑,糊里糊涂。
也许不知不觉间,小女孩已经悄悄长大了。
小妖女见十三怔愣以为他没听明白,又用小手指点了点十三的唇,万分郑重地说道,“十三哥哥是我的,我是十三哥哥的。”
十三听到这一句稚嫩清甜却又坚定无比的话语,他心底像一块融化的冰突然软成一汪水,小妖女话语中包含的无限情意,像三月吐蕊的梨花瓣,飘落到这汪心水上,漾生出无数涟漪。
他一时动情,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一下小妖女的手指,拉她入怀,紧紧拥着她,像是想要把她揉进心窝里。
小妖女伏靠在十三怀里乖的不像话,他忍不住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克制的一吻,认认真真地低喃,“只有你,无论什么,你都会是我唯一的答案。”
他嗓音低哑沉重,掷地有声,像许下天下最郑重的承诺和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