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陈卫国和陈红娇以及他们带来的客人都离开了,大岭村的村民们把剩饭剩菜和桌椅板凳收拾停当,也都各回各家,大岭村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当桌子凳子搬走,帐篷拆掉,客人离开之后,陈老爷子竟莫名伤感起来,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看着远处的抱犊寨黯然泪下。
没多久,陈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臀部和后腰出了褥疮,两条腿开始浮肿。
习铭昊发现之后,要把陈老爷子送到医院,可陈老爷子坚决反对,他不想去医院。
习铭昊给陈卫国打电话,陈卫国说他约了一帮老战友去青海西藏自驾游,刚出发,让习铭昊请医生给陈老爷子治疗,他回来了给钱。
习铭昊又给陈红娇打电话,陈红娇说她要出国考察,马上就登飞机了,让习铭昊请最好的医生给陈老爷子治疗,钱不是问题。
习铭昊从县医院请了医生到村里为陈老爷子治疗,一个星期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双腿越肿越粗,且开始溃烂。
陈老爷子虽然病情加重,可他头脑很清醒,只要习铭昊在身边,他就握住习铭昊的手叮嘱:“我这是活到头了,去哪儿都没有用,你可千万不要送我去医院,我不想死到医院里,能在大岭村闭上眼,很好!”
习铭昊没有办法,只得连夜鸾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请医术最好的专家来为陈老爷子治疗。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领导知道了陈老爷子的情况之后十分重视,迅速成立了由权威专家、著名医师和资深护士组成的专家组,乘三辆救护车,拉着药品和医疗器械奔赴大岭村为陈老爷子治疗。
“孩子,没用的,他们救不了我!”陈老爷子握住习铭昊的手说,“我活不了几天了,我临时前能由你照顾,死后由你料理后事,我放心!”
“陈爷爷,您得想开点儿,他们可是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您的!”习铭昊忍不住落泪。
陈老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有点东西要交给你,在我那个箱子里,你把它取出来。”
习铭昊犹豫了,看了看陈老爷子床头那个掉色起毛的旧牛皮箱,说:“陈叔叔和陈总他们都快回来了,您的东西应该交给他们。”
“那些东西,他们不稀罕,他们不会跟你争的。”陈老爷子叹了口气,说,“给你才不算糟践,比带我身上埋到土里强!”
习铭昊打开皮箱,拿出陈老爷子的一些旧衣服,箱子底有一个红布包裹。
“对,就是这个!”陈老爷子像看到自己珍藏已久的稀世珍宝一样激动,“打开它!”
习铭昊小心翼翼地解开红布,里面有内页颜色发黄的立功受奖证书、荣誉证书,退伍军人证明书。
还有几枚勋章和奖章,其中一枚习铭昊认识,他曾在军事博物馆看到过,是一九五五年颁发的解放奖章。
“拿去吧!这些东西交给你,我就没有牵挂了!”陈老爷子笑道,“能死在这里,埋在抱犊寨下,我知足!”
陈老爷子一双腿肿得老粗,可脸瘦的一点肉都看不到,笑起来一脸皱纹像刀刻一般,看得习铭昊心里一阵阵难受。
专家组为陈老爷子做了手术,治疗了一个星期,也未能挽救陈老爷子的生命,在五四青年节前两天,陈老爷子与世长辞。
习铭昊把陈老爷子的死讯第一时间告诉了陈卫国,陈卫国一边从西藏往回走,一边给他老婆打了电话,可陈卫国老婆因她儿子坐牢的事对陈老爷子的怨恨至今没有消除,所以迟迟没有动身。
陈红娇还在国外,习铭昊给她打了电话之后,陈红娇顿时就哭得死去活来,挂了电话准备回国。
王少兵和习铭昊为陈老爷子穿上他一直珍藏的一套五五式礼服军装,并从县城租来冰棺暂存陈老爷子的遗体。
刚忙完,陈卫国就打来电话,告知习铭昊给陈老爷子开追悼会的时间和安葬时间,显然他跟陈红娇商量过了。
习铭昊在县电视台登了讣告,第二天是五四青年节,会河镇中学和火神庙中学的师生都来了,他们抬着花圈,花圈上写着挽联,他们是专门来吊唁陈老爷子的。
陈老爷子一死,习铭昊感觉自己又失去了唯一的至亲之人,这几天虽然忙碌,可他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看到这么多学生给陈老爷子的遗体行礼鞠躬,习铭昊又忍不住落泪,根本没心思看张汉丽和丁文静是不是也来了。
陈老爷子的追悼会,习铭昊没有想到要怎么准备,王平和王保坤等人是想到了可能会来很多人,可是他们不忿于陈卫国和陈红娇二人至今未到,不想提醒习铭昊给他们准备什么。
在尹山县,如果谁家老人过世时子女不在身边,是要遭到所有人唾骂的,山里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共识:不能在父母过世时守在身边,是忘恩负义不仁不孝的行为!
开追悼会这一天,来的人比陈老爷子百岁大寿时还要多,花圈就有数百个,摆得到处都是,可是气氛却与过寿时截然不同,村里人都对陈卫国、陈红娇和他们的客人十分冷淡。
陈卫国夫妇也对习铭昊十分不满,指责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王平一听就火了,大声反驳道:“你想让他怎么准备?大鱼大肉满汉全席侍候你们吗?”
“老爷子生病以来,习铭昊操碎了心,请大夫,请专家,没日沒夜守在身边,老爷子过世这几天,娃眼睛都哭肿了,你们呢?你们干啥去了?”王平质问道,“老爷子是你们的亲人,不是习铭昊的!他就没有义务替你们尽孝,还得侍候你们!”
“对不起,习铭昊,我哥也是见客人大老远来了,连口水都没得喝,才那么说的,他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陈红娇连忙打圆场。
“他们是来送陈老爷子的?还是来吃饭的?要是想吃饭,去大饭店得了,来这山沟沟干啥?”刘强也十分不忿,乜斜了陈卫国夫妇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看着人模狗样的,还不是不孝顺的玩意儿?什么东西!”
陈卫国气得脸黑得像锅底,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装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