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以外的事情,杨平压根不关心,那是领导们的事,自己只管埋头做手术。
救一个是一个,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几乎闭着眼睛都知道人体的解剖,杨平的速度很快。
这个男生的扫描的影像,在大脑中立刻转换为直接指导手术的信息。
哪里损伤,哪里出血,出血速度如何,哪里威胁生命,哪里最优先处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清晰的顺序。
开胸,毫不犹豫。
跟切皮一样熟练轻松。
纵隔内的出血被止住,心包填塞解除,损伤的肺,能够修补的修补,不能修补的果断切除。
一切以救命为目的,其它任何多余的东西被舍弃,每一个操作都直接了当。
肋骨用记忆合金的固定夹固定,以恢复正常的胸廓。
紧接着,打开盆腔,这将需要冒着极大风险。
换做别人,决然不敢此时打开盆腔,一定是先考虑介入栓塞止血,然后外固定架固定骨盆,等待血压稳定后,再考虑是否打开盆腔。
此时打开盆腔,封闭的容积空间开放,腹膜后间隙的压力瞬间降低,血液立刻在压力差的驱使下喷射更强,伤员会因为瞬间增加的出血立即死亡。
但是此时如果不立刻彻底止血,血压根本无法稳住,伤员再无生还的希望,这是唯一通往胜利的桥梁,别无它法。
风险再大,也要打开盆腔,尝试介入栓塞等保守措施,只会浪费时间。
吸引器的声音呲呲作响,血潮未退,杨平手上的血管钳尖端已经伸入血液,直达出血点。
钳夹,结扎,一气呵成,所有动作在血液中完成。
血潮退去,当清晰的术野出现时,杨平已经完成几根最主要血管的止血。
宋子墨一脸茫然,这他妈什么技术,到处是血,还没看清楚,他就在血液中成功结扎血管。
杨平盲操完成的血管结扎,居然每一个结扎位置精确。
难道他的眼睛可以透视
不然怎会有如此强悍的盲操能力
在血液中结扎的几处血管全是最致命的几处出血,这几处断裂的血管,有些已经回缩,就是清晰的术野,直视下操作,也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
“片上可以看出积血的分布,推测出损伤哪些血管,对解剖熟练到一定程度,然后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出血点,毕竟变异很少。”
杨平边手术边解释,免得宋子墨看魔术一样。
算是合理的解释吧,就像打字,熟练到极致,无需看键盘,也无需思考,想打哪个字,手自然而然会按下哪几个键。
宋子墨正犹豫时,杨平又结扎了几处血管。
随着骶骨周围静脉丛出血终止,盆腔出血彻底被控制,各个脏器也探查完。
修补损伤脏器之后,开始复位内固定骨盆髋臼骨折。
横七竖八的重建钢板钉上骨盆,分离的耻骨联合也被钢板固定,粉碎变形的骨盆居然恢复正常。
“血压上来了,8548。”梁胖子定期汇报生命体征。
终于,血压开始慢慢上升,这说明逆转开始出现。
生命在临界线徘徊许久之后,开始复苏,然后渐渐远离临界线。
双侧股骨干骨折,闭合复位交锁髓内钉固定,复位,开口,置入导丝,扩髓,插钉,置入锁钉,步骤连贯,一气呵成。
全身的创伤手术一次顺利完成,生命体征稳定在正常的范围。
“9062”
梁胖子继续汇报血压。
血库后续的型血,如果能够跟上,这个孩子一定能度过危险。
十六岁正直花季,不应调零!
“怎么样”
老韩在几个手术室来回穿梭,随时了解每台手术的进度。
“应该拉回来了。”杨平抬头。
老韩放心些许,救一个是一个。
“让注意脂肪栓塞,肺栓塞!”
杨平交代几句,脱下手术衣,他没有歇息,马上跑到隔壁,参与抢救女司机。
欧阳主任带着金博士,还有普外科、胸外科的两位副主任医师,正在紧张地手术,才刚刚开胸,女司机的心脏就已经停跳。
女司机的生命,目前靠人工心肺机维持。
他们正在进行胸内心脏按压,胸外科医生手里捧着心脏,有节奏地挤压,然后用注射器往心脏注射肾上腺素,依然没有反应。
心脏在他手里,像一团死肉,没有任何搏动的迹象。
这个女人,醉得一塌糊涂,将玛莎拉蒂冲向人群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是怎样的结局。
急诊大厅,女司机的父亲,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不停地打电话找人,不知道是找人救他女儿,还是找人帮忙摆平闯下祸。
珠光宝气的妇人,女司机的母亲,神色焦急,不时去用力敲打急诊手术室的大门。
围着他们,几个西装革履的随从,还有提着公文包,紧急赶来的律师。
手术室大门打开,韩主任、孙院长、赵主任出来,站在门口,还没呼喊名字。
妇人便冲上去:“我女儿怎么样了”
“心跳呼吸已经停止,正在抢救,希望渺茫。”赵主任叹气说。
妇人立刻揪住赵主任的胸口,嚎啕大哭,质问怎么弄成这样,为什么弄成这样。
男子放下手机,一把拉住妇人的手,保安也冲上来,分开妇人,赵主任整理一下衣领。
“伤情太重,我们在尽力,要有心理准备。”
医学客观得像铁一样冰冷,赵主任只能客观通报病情。
作为父亲,男子一阵眩晕,这个宝贝女儿,曾经闯下多少祸,自己都可以一一摆平,现在他第一次感到害怕,真正的害怕。
心跳停止,意味着死了。
男子不寒而栗,摸了摸额头,努力定住心神,手里握着的滚烫手机差点掉落。
“拜托了,医生,救救她,她还年轻。”男子哀求的语气。
“我们在尽力,伤情太重。”赵主任十分镇定。
多年医务处主任经历,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刚刚被杨平抢救过来的男生被推出来,送往创伤。
他的家属还没有赶到,校长和老师跟上去:“怎么样”
“手术成功了,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是现在没有脱离危险,要送往重症监护室继续监护治疗。”小五和张林护送病人。
又一个学生从手术室推出,右侧小腿毁损,做了截肢术。
随着平车推出,看着空荡荡的一侧肢体,学生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父亲搂住她,不断地安慰她。
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现在却因飞来横祸缺了一条腿,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面对。
相对那个因颅脑损伤现场死亡的学生,他幸运多了,至少能够活着。
还在手术的学生,家属们、老师们焦急地盯着大门,忐忑不安。
第三个学生推出来,这个做了脾切除,肝部分切除,肠管部分切除。
急诊手术室门口,乱成一团,政府负责安抚的工作人员,不断安慰家属。
女司机的父母,坐回蓝色塑胶椅子,她父亲几次拿起手机,但此时不知道打电话给谁,六神无主。
这些学生一个又一个推出来,女司机的父母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更不用说上去了解病情,仿佛整件事,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得知他们是女司机的父母,截肢学生的母亲失去控制,哭喊着冲来要讨说法。
在距离三米的地方,工作人员拉住了这位悲伤的母亲。
贵妇下意识起身,后退两步,嫌弃地扯了扯衣服,生怕冲上来的人弄脏弄乱了她的衣服。
脸上的不屑和鄙夷,足以让任何人愤怒。
杨平已经接手女司机的手术,宋子墨也站到一助的位置。
欧阳主任、金博士、普外科和胸外科的副主任医师,自动让开位置。
“电除颤!”
直接胸腔内对心脏进行电除颤。
在电流的刺激下,心脏终于出现微弱的搏动,走廊里响起推车轮子与地面急促的摩擦声,后续紧急筹集的型血终于到位。
只要能够恢复搏动,还有一线心机,这是最后的机会。
推车冲进手术室,送血的护士喘着气,巡回护士立刻核对血型,将血袋挂上了输液架,带有加温加压装置的输血器,将悬浮红细胞快速注入人体。
手术继续!必须继续!
从胸腔到腹腔,再到骨盆骨折,插入盆腔的股骨头被牵引归位,最后是四肢骨折。
有条不紊,步步为营。
创伤本应该是分步处理原则,先救命,再保肢,最后才考虑功能。
按照常规原则,这种病人,将胸腹和骨盆损伤处理完毕,解除生命威胁,四肢粉碎骨折可以留待以后手术。
但是这是给普通人设定的原则,杨平有自己的原则。
以杨平的速度,四肢骨折,无需花费多少时间,顺带就可以做完,而且这些粉碎骨折存在活动出血,出血量非常多。
骨盆骨折出血量一般在500到5000毫升,一侧股骨干出血在200到2000。
这种高能量导致的粉碎骨折,出血量的数值往上限靠。
血液占体重78,一个5060千克体重的成年人,全身的血液不过4000到5000毫升。
如果没有输血补充,严重的骨盆骨折可以耗尽人体的血液。
急性出血达总血量的30,已经达到人体代偿极限,从而威胁生命。
30,也就1200毫升到1500毫升,抢救不及时,会引起死亡。
如果手术速度允许,当然将这些骨折全部解决最好,任何一处都是血液的漏口。
分步,是因为普通人的手术速度无法达到一次完成的要求。
杨平没有采取分步,而是一次将手术做完。
胸外科、普外科的两位副主任医师,站在台上,只是怀着仰慕的心情观摩。
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位跨专业手术的年轻人,胸腹部创伤手术水平远远超过自己,以前只是听说,或者观摩手术,没有真正同台手术。
现在同台手术,亲眼所见,近在咫尺,心服口服,只能膜拜。
补充的同型血液,携带着氧气,周流全身,细胞重新焕发活力,但是也有一部分细胞因为缺氧而死亡。
这个病人,即使救活,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比如脑部功能障碍。
附一创伤骨科的黄忠教授带着胸外科、普外科主任乘坐直升机到达三博医院,他们匆匆地赶到急诊科。
女司机的父亲终于看到了救星:“黄教授,辛苦了,麻烦你,他们恐怕应付不了。”
黄教授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说话。
出来迎接的韩主任说:“小杨在里面忙着呢?”
黄忠对韩主任很是恭敬,转头对女司机家属说:“杨博士代表医学界最高手术水平,我来了,也是观摩学习的份。”
语气诚恳,没有半点随意。
“黄教授?”女司机父亲想说什么。
黄忠再次摆摆手:“要是杨博士也抢救不过来,那是认命吧。”
黄忠就是这么坦率直接。
贵妇在一旁听完,仰头就往后倒,好在身旁两个人扶住。
女司机的心脏依然保持微弱的搏动,它已经卸下所以的工作。
旁边的人工心肺机,一直在运转,代替她的心脏与肺的功能。
“心脏搏动无力,继续使用。”
最后一把血管钳扔在弯盘了。
监护仪上,象征着生命的曲线一直维持着。
救一个,是一个。
这个,暂时也被救下。
“怎么样”
韩主任又凑过来。
“应该拉回来了!”
杨平盯着监护仪上的数据。
然后转头对宋子墨说:“关胸!”
刚刚一直不敢关胸,怕心脏再次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