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宋含辉不再偷吃零食,护士清空床头柜里所有零食,叮嘱老宋一定要牢牢地叮嘱宋含辉,一定要严格遵守禁食禁饮的时间,绝对不能再偷吃东西,一口水也不能喝。
晚上老宋老婆姚秀蓉回三博酒店休息,老宋留下来陪儿子,所以艰巨的任务落到老宋肩上。
白天还好,最怕晚上一不留神就没防住,护士清理完零食之后,老宋又认真搜查一遍,枕头下、被窝里,枕头和被子里面不能打开,老宋也用手,摸了一遍,连床底下都看几遍,这才放心。
宋含辉也不好意思,再三保证说不会再偷吃,但是保证又有什么用,没有严格的监管,随时可能思想放松,重犯错误。
小胖子刚刚做完保证,邻床的肌肉男在洗手间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发现一块巧克力。
这让老宋很是无语,没办法,只能晚上准备通宵盯着他。
“那是我上次藏的,我忘记拿出来。”小胖子红着脸辩解。
当然,没有零食的日子非常难过,即使短短的一天。
一夜平安无事,宋含辉六点醒来,在床上辗转难测,他的脑海里全是零食,但是努力忍住。
这种对零食的痴迷,一度让主管医生认为他患有糖尿病,糖尿病人的三多症状——多食多饮多尿,其中多食很符合小胖子,可是术前检查的血糖是正常的,即使增加的糖耐量实验也没有发现问题。
“爸爸,饿!”小胖子可怜的语气。
“饿就忍忍呗!”老宋安慰儿子。
老宋正准备拿一根腰带要给儿子捆上肚子,这时护士过来给小胖子挂上一瓶液体,老宋一问,这瓶液体是护胃制酸的药物,这样空腹也不会感觉肚子饿。
坚持到七点,护士开始进行术前的生命体征测量,小胖子终于等来手术。
“他做的是标准的Fontan手术。”
王院士提醒,——
可怜的小胖子,躺在手术台上准备麻醉的时候,一直在问做完手术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
仿佛对他来说,手术不是大事,什么可以吃东西才是头等大事。
这让梁博士勾起自己的童年回忆,看来能够长胖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胃口一定很好,难怪现在流行切胃减肥手术。
梁胖子一度对自己的肥胖比较苦恼,甚至托同学联系上做“切胃减肥”手术最好的医生,准确用手术解决问题,不过后来胖子坚持运动,终于减肥出效果,这才放弃手术的想法。
梁博士告诉宋含辉术后68个小时可以吃东西,宋含辉满意地闭着眼睛:“开刀吧!”
“手术时间得多久?”
梁胖子也是第一次见到教授做这种手术,对手术时间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可是此时杨平没有在手术室,可能临时走开。
旁边的李泽会、王院士、陈主任、辛主任面面相觑,依据以往的经验,他们不敢对杨平的手术时间做出判断,因为与通常的手术速度相差会很大。
“一般要二十多个小时,不知道杨教授——”陈教授只能提供一个普通时间作为参考。
梁胖子不假思索地说:“我明白了。”
一般要二十个小时,保守估计,教授的手术时间应该在五六个小时左右,这样胖子对麻醉药物的剂量和麻醉时间的规划就有了参照。
做好麻醉后,摆好体位,常规消毒铺单,大家按照常规步骤,不慌不忙。
王院士发现,这里的手术室,无论是什么手术,他们的表情永远是那么平淡,总是拥有一颗平常心,仿佛人人已经见惯各种手术。
麻醉医生总是吊儿郎当,翘着九分裤的二郎腿,巡回护士能够在聊天中将手术室布置得井井有条,整个团队看似十分随意,但实际配合极为默契。
这次王院士和陈教授没有上台,他们只是在台下观摩,宋子墨与徐志良做助手。
这台手术涉及面众多,王院士觉得应该让与杨平配合更默契的助手上台,而不是年龄已经很大的自己,王院士明白,作为外科医生,老龄是一个巨大的劣势,意味着不管是大脑的反应速度还是双手的灵敏性都已经下降,这样只会给手术拖后腿。
既然王院士主动在台下,陈教授没有理由再上台,他也跟着王院士在台上。
因为留在三博医院这几天,陈教授看过宋子墨和徐志良的手术,与他们比较起来,陈教授即使只有四十多岁,也不得不把自己归类为“老龄”。
这两个年轻人的手术能力实在强悍,尤其是宋子墨,他的手术基本功与对解剖的熟练程度,仿佛经过某种专门的特训。
杨平与自己的团队配合果然要默契很多,几句闲聊之间,手术已经开始。
这种手术的工程庞大,杨平还是选用最敞亮的胸骨正中入路,开胸器将胸腔撑开,宽阔的术野中,双侧肺部与位于右侧胸腔的心包露出来。
“以前做过三次手术,肯定存在粘连与解剖模糊,注意点!”
王院士善意的提醒,粘连是外科医生的死敌。
心包是心脏的外衣,它将心脏包裹其中,杨平将手里的电刀调整方向,随着一缕轻烟飘进吸管,一阵滋滋声音之后,心包被打开,一次性彻底地打开。
少许电刀烧灼的气味漏出,隔着口罩也可以闻到其中的臭味。
王院士的经验对杨平似乎帮助不大,即使存在粘连,电刀的切割也毫不留情,更不会患得患失,而是一次到位,可是它又恰到好处,刚刚切开心包,停留在心外膜的表面。
电刀是利用热效应进行切割,它的损伤存在一个范围,如果把握不精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副损伤。
所以使用电刀进行切割的时候,必须熟悉电刀的损伤范围,电刀的热损伤范围是随着距离递减的,而且跟目标组织的类型也有一定关系,很少有人能够用电刀进行精准切割,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精准切割的工具,而精准切割工具最廉价的是普通的尖刀,高档的有激光刀。
用电刀这种粗糙的工具,杨平也做到了切开心包而不损伤心脏外膜,可见电刀已经玩到某种境界。
打开心包之后,杨平将电刀换为普通的尖刀,因为接下来的操作,电刀的缺陷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
心脏的搏动依靠一系列的电生理支持,而负责电信号传导的“电线”——传导束,它们就埋藏在心肌内部,肉眼无法看到,如果切开心肌的时候不慎切断这些传导束,将会导致传导阻滞,传导阻滞的后果将影响心脏的搏动,没有电信号的传导,心肌无法收缩,自然就无法搏动。
这个时候,为了让心脏能够搏动,只能安装永久性的起搏器。
也就是心脏失去自我搏动的能力,必须依靠起搏器来帮助,一辈子需要起搏器帮助。
如果是正常解剖的心脏,经验丰富的医生可以依靠正常解剖知识,对传导束的走向做出大致的判断,尽量做到避开传导束。
但是这是畸形的心脏,而且已经做过三次手术,三次手术后大血管进行转位,所以正常解剖知识用处不大。
为了尽量避开传导束,杨平采用更加精细的尖刀进行切开分离。
锐性分离是最精确的分离方式,而尖刀是锐性分离最佳工具,精确就意味着需要锋利,锋利就可能难以掌控。
所以在危险的区域使用尖刀,需要高超的手术技术。
本来激光刀比尖刀更加精确,但是激光刀同样存在热损伤,虽然非常微弱,这是杨平无法容忍的,即使微弱的热损伤在理论上也可能损伤传导束。
杨平手里的尖刀轻巧的挑开心脏的外膜,心肌从打开的外膜中露出来,里面的情况非常复杂,心脏和大血管本来就是畸形的,然后经历三次手术,现在的各种位置关系已经错综复杂。
连王院士自己看到屏幕上的心脏,双眉紧锁起来,非常棘手,让人头皮发麻。
将原来全部的手术拆掉,还要针对八处结构进行重建,任何心脏外科面对这种手术都会恐惧,无从下手。
“他做的是标准的Fontan手术!”
王院士及时提醒。
不用说太多,只需这一句话即可,这样杨平就知道当时的手术究竟怎么做的,术后哪些部位动过刀子,做过什么处理,现在可能是什么状态。
“准备,体外循环,心脏停跳!”
杨平命令。
其实三博医院的体外循环团队以前的经验不多,因为心脏手术比较少,但是自从杨平开展心脏手术之后,他们接的活越来越多,而且都是高质量的活,所以积累的经验越来越丰富。
投喂是任何医生成长的必由之路。
很快,接通体外循环,心脏实施停搏。
“我要开始拆掉原来的手术!”杨平告诉助手,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
手术室的家属等候区。
宋含辉的母亲姚秀蓉坐立不安,总在走来走去,有时候会低头擦擦眼角的泪水。
但是老宋的神经比较大条,他与老婆的态度截然相反,居然现在坐在家属等候区哼歌,摇头晃脑,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这个时候,正常的家长现在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因为小孩很可能无法下手术台。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姚秀蓉很不满老宋这种“恶劣”态度,但是又没办法,他每次都是这样,不管遇上什么着急的事情。
“着急有什么用,你着急心脏病就好了?哪样事情是着急能够解决的?里面不是有医生吗,我们等就行。”老宋反而觉得老婆有点无效焦躁,干着急什么用都没有,有时候还帮倒忙。
“那你总不能够哼歌。”
姚秀蓉埋怨道,她心里七上八下,老宋倒好,在这里哼歌,好像里面做手术的不是他儿子。
老宋不屑地说:“我不哼歌,我哭天抢地那才是合格的爸爸?我着急有什么用?手术成功与否跟我是不是着急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我要保持冷静,懂不懂?要不是我冷静,现在儿子能找到这么好的医生?伱那个什么亲戚说去韩国做手术可以治好,你还整天催我,我不答应,你还说我怕花钱,也不用脑子想想,韩国那么绿豆大的国家能有几个水平高的医生,就算有,一年能做几台手术,隆隆胸整整屁股还差不多,搞心脏?他们行?我是不想骂你们,整天添乱,不是我有战略定力,一直找阜外王教授看,哪有机会来这里做手术。”
“这不叫哼歌,这叫战略定力,懂不懂。”
“你还神气了呢?”
姚秀蓉也不好骂,因为老宋句句说得在理。
当时确实这样,有个亲戚建议他们送孩子去韩国做手术,说那边医疗水平比国内高一截,当时姚秀蓉就着急,拼命催老宋赶快带孩子去韩国,结果他们也去过,那个韩国医生建议赶快手术,老宋坚决不同意,来韩国不过是了却老婆的心愿,省得天天催,他还是相信中国医生的水平。
于是老宋问韩国每年这种手术多少例,他们支支吾吾。
后来老宋也不理睬老婆的哭闹,坚决拒绝在韩国手术,回来后,老宋为堵住老婆的嘴,一打听,那韩国医生根本没做过几例先心病的,好险!
“以前我们在魔都买房子的时候,咱们亲戚怎么说,说什么到魔都买什么房子,这么贵,浪费钱,不如存钱吃利息,退休回老家买房子养老,还不是我顶着压力,贷款买了房子,熬这么多年还房贷,你看现在房子涨多少?这叫战略眼光,别一天瞎逼逼,一定要有战略定力和战略眼光,你呀,什么事情听我的就行,你老公这脑袋还是不错的。”老宋指着自己圆滚滚的脑袋。
“老婆,不要着急,不要乱了阵脚,知道吗?现在一切交给医生,我们耐心等待,行与不行不是我们说的算,你就安静一会,知道不。”
老宋又翘着二郎腿开始哼歌。
“我能不这着急吗?要不我敲门去问问?要不你打王教授电话问问里面情况?”姚秀蓉担心地问。
老宋训道:“你这是添乱,这才进去多久,我们现在安静地等待,随时配合医生,该签字签字,明白吗?”
姚秀蓉点点头,但是心里还是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