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华也感觉到了自己灵根的强烈反抗。
倔强的小东西一直在奋力挣脱他的控制,甚至强行开始修炼。所以才会在短短数息,迅速从光苗生长成光树。
它是神境灵根,强悍如斯也正常。
沧华本要寄出法诀,把光树打回原形,却没想到炎颜的意识之光先他一步出现了。
她的意识之光已出现,就以更强横更执拗的姿态,硬把他的灵根光树掰回光苗。
这得是多强悍的意念啊!
难怪她要醒着种灵根,即使冒着灵魂被灼烧成灰的危险,也要这么干。
这个姑娘要回去的决心,已经在她灵魂深处变成了执念。
沧华仰起头,看向浮在面前的,被笼在一片金光中的少女。
他的灵根已经被对方霸道的意识力量完全驯化,正随着那金色光芒,一点点流入少女的身体。
她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开始一寸寸发生变化。
青碧的灵根光芒,随着少女的经脉在其体内自行运转,大概是之前被她的意识之光威胁过,此刻已经归顺的灵根,进入她体内后显得特别驯服。
光晕所经之处,她身体从前受损的经脉被一寸寸修复完好,顺带将她体内十几年积淤的杂垢,尽数清出体外。
灵根之光最终游向她的丹田,光芒一收,不见了,缠裹她周身的金光也同时消散。
沧华捻了个清净诀,替炎颜将身的垢污尽数除去,她的人也从半空徐徐落下。
伸出手臂,沧华将人接在臂。
低头看向怀中人……沧华讶然。
怀中女子已面目全非。
臂之人,春桃生两腮,垂鼻檀口樱花一点,鸦翅长睫细细密密,投向眼底两弯月影,两眉逶迤横烟,百般的疼痛,尽数撮在青黛尖儿,微微颦着,不妖,不媚,不艳,不俗,恰到好处。
及腰的如墨青丝铺在身下,鬓边几缕被汗打湿,贴在颊,带了几分梨花含雨的不胜,再配雪蕊一般瓷白的肌肤,玉如意一样玲珑的身骨……
是个拿月光捏出来的人儿。
这幅容貌,即便在沧华眼里,也算得倾华出世。
植入灵根,怎的连容貌都换了?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沧华长眉紧蹙,二指并拢,向炎颜眉心一点,一道青碧光芒没入其额间。
沧华随着探入炎颜身体里的一缕神识,开始感应她体内发生的变化。
片刻,他蓦地睁开紫眸,脸全是不敢置信。
炎颜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气息完全一致。
她的体内也的确有了灵根,纯净无瑕,资质清绝。
却不是他的那条。
那条灵根完全没有他的气息,那是完完全全属于人族的,完美灵根!
灵根是他亲手从自己灵根分出的一缕,他是先天之灵,即便把自己的灵根种予别人,即便他的灵根与对方经脉完全融合,他身为灵根的本体,也不可能完全感应不到一丝气息!
可是现在,炎颜身体里的灵根,就是纯粹的人族灵根。
他的灵根气息居然被完全抹掉了!
就在沧华凝神思索炎颜身体异状的时候,猛然抬起头。
他感受到了须弥境外,有一股异常强大的神力波动。
凤眸微眯……沧华仔细感应了片刻,薄唇轻轻地弯了一下。
是那人来了。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感应到了。三千年未谋面,这家伙的鼻子还是这么灵呵。
只是不知,时过境迁,他有没有变……
沧华神色有些凝重,低头看了向怀中昏迷的女子。
日影西偏,月季色的云霞铺满半边天,是个天气极好的傍晚。
炎颜睁开眼,就看见穆娟儿坐在床边,怀里紧紧搂着个汤罐子,盖沿还往外冒着热气儿。
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力,只抽了抽鼻子,笑了:“一罐狪脚汤,你当金子似得这么捧着,我还当里头炖的凤凰肉呢。”
狪,是兽,其状如豚。据说蹄爪益气大补,狪脚不同猪脚有厚皮子味儿,狪肉质细腻清淡,性温中和,煲出的汤品呈奶油黄,鲜香甘美。
穆娟儿扶炎颜坐起身,顺手往她后背塞了个亲手缝的厚实软枕。
汤递到炎颜面前,穆娟儿一脸无奈:“这可不能怪我。自你养病起,咱家就闹鬼了。金子银子全不丢,只要弄点吃食,那是做啥丢啥。毕承眼巴巴守在灶台边都看不住,你说怪不?”
“这阵子山里猎户也总出事,出城夜猎的人也少了。这对狪脚是专门跟城南老猎户家订的,我守着炉膛煲了好几个时辰,要不这么宝贝似得揽在怀里,早没你的份儿啦!”
丢吃的?
炎颜突然想起豪老板来的那日,她炒的那几盘也是菜不翼而飞……
看来这家里真有鬼。
炎颜端着碗喝汤,穆娟儿站起身,摸索着把通着火炕的灶膛又添了些炭。
炎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
这已经不是她种灵根时穿的那身,裁剪合身的白棉布交领衫,细细密密的针脚,衣还有股清淡的皂荚香……这应是穆娟儿亲手给她做的里衣。
她昏迷了整整五日,多亏有毕承和穆娟儿悉心照料。
“辛苦你了,让毕承进来吧,你歇会儿。”
炎颜喝了一碗汤,好香!她自己够着汤罐又添了一碗。
身还是没力气,得多吃东西补补,不过她舍不得使唤穆娟儿。
穆娟儿慢慢地扶着床又坐回来,笑道:“自你生病后,阿承只进来过一回,就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他只看了你一眼,就一惊一乍的。说你睡这一觉,模样变得他都认不得啦,呵呵我还从没见他吃惊成那个样呢。”
“可我摸你骨相又没变,我也懒得理他。反正他一男人家,又不会伺候人,倒不如我亲手打理的放心,我就没叫他来了。”
炎颜摸了摸自己脸,手感好像的确比之前好了些。
“你拿铜镜来,我看看变成什么样了?”炎颜也好奇。
沧华说她不会变成人妖,他要敢骗她……
“哐啷!”
炎颜手的铜镜滑落在地。
吓了穆娟儿一跳,慌乱地去摸床的炎颜。
守在院子里的毕承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推门闯进来。
两口子一起望着床的炎颜。
炎颜双手捂脸,手在发抖,削薄的肩也不停地颤。
毕承弯腰捡起地的铜镜,轻轻放回桌,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父?”
“出去,都出去!”炎颜声音有些沙哑,把脸转向床内,不愿见人。
穆娟儿惊疑不安地把脸转向毕承。
毕承啥也没说,拉起穆娟儿的手,安静退了出去,临了还帮炎颜把门带。
院子里,穆娟儿一把拉住毕承的衣袖,压着嗓子紧张地问:“她到底变成啥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