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华哪怕坐在轮椅,一只手臂还吊着绷带,气场依然有八尺高,逼得傅嵩不得不低头道歉。
说到底,来的都是商圈里的人物,傅嵩不过是个仗着家世混圈的二代,哪怕心气再高,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钱是英雄胆,财不如人的时候,不低头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本来就是他犯错在先,发现郑英华居然给齐思悦和方逸华撑腰开始,他就在担心齐思悦把这事儿若是说出去,不知会不会被家里人训一顿。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后悔,更不自觉地迁怒于身边的朋友,若非他好奇地追问方逸华的事儿,他也不至于今天在人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道完歉他也没脸再留下,连身边的朋友都没打招呼,就青着脸匆匆离去。
被他丢下的“朋友”傻了眼,这下不等郑英华开口,就立刻朝着齐思悦和方逸华道歉,“郑总,齐院长,方老师,对不起!我本来想跟着傅嵩一起来做点善事,没想到刚好看到方老师时,傅嵩提起她跟傅家老大的婚事,我一时好奇多问了几句,冒犯之处,请几位见谅!”
“做善事啊!很好,”郑英华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多留一会儿,义卖马开始了。方老师,我们进去吧!”
“好,”方逸华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推着郑英华走进旁边的包间里。
齐思悦倒是多看了那人两眼,还一本正经地问了人家的名字和公司,虽然没明说,显然也是要等着一会儿义卖的时候,好给他记笔账。
那人已是悔得恨不得回到十分钟前的自己,狠狠抽几耳光,让他多嘴多舌八卦这些是非,现在可好要为这张破嘴买单,还不知要扔进去多少才能让郑总把这事翻篇了。
看到那人哭丧着脸回了宴会厅齐思悦方才满意地进了“更衣室”。
一进门就看到穿着小老虎连体服的儿子朝着自己“扑”了过来,齐思悦赶紧蹲下身子,将他接了个满怀,顺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头发,捏了下套老虎耳朵的小耳朵满意地看到儿子瞪大眼撅起小嘴来终于有了“面瘫脸”之外的表情,完全符合他现在的年龄。
“妈妈坏!”
“啊,是妈妈不对,不该碰你耳朵是不是?”齐思悦被他生气的模样逗笑了“妈妈再帮安安整理好保证不耽误你等下表演好不好?”
“好吧,”林安然勉勉强强“原谅”了妈妈,摸摸自己的小耳朵确保小老虎耳朵还挂在面没掉,这才放心,他刚才看到郑方揪了一个小女孩的兔子耳朵,弄得那耳朵戴不回去了,小女孩哭得哇哇的最后还是郁青老师给换了对猫耳朵,才解决了问题,他可不想换别的动物耳朵,大老虎最威风,所有的小朋友都羡慕他,要是掉了就不够威风了!
他现在已经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也能从老师和爸爸妈妈的言语和表情感受到他们的情绪,不再是原来那个无法走出自己小黑屋的胆小鬼,长大了,也会包容妈妈一下下了。
是爸爸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要让着女生才对。
看到爸爸投来赞许的目光,林安然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感觉自己又长大了一点点。
齐思悦稀罕地看着儿子今天的表情,格外的萌动,方逸华说他最近当了“小老虎”之后,好像代入进去情绪,变得格外大胆和勇敢,还知道教训和帮助其他小朋友了,比起以前只会自己玩而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简直是一个飞跃似的进步。
尤其是这进步是在她和林翔宇的努力下,一点一滴促成的,其中的成就感,比任何奖励和财富都要来的珍贵。
“院长!”一个团子似的球形物体“滚”了过来,还揪着自己的大耳朵呼扇呼扇的,连蹦带跳,叫的声音比谁都大,“院长快看我,看我看我!”
“是方方吗?”齐思悦看他揪着自己蒲扇大的耳朵,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要扮演三只小猪吗?”
“啊……哦……”郑方一下子凝固了,委屈巴巴地捏捏自己的“大耳朵”,撅起小嘴,本来就圆润的脸蛋愈发显得肉嘟嘟的格外好捏,“院长我是小飞象!不是小猪!看我看我,会飞的小飞象,飞喽”
好吧,齐思悦只看了他们报来的节目名单,还真没留意扮演者到底是三只小猪还是小飞象,见他“飞”得这么起劲,也忍不住笑了。
“好啊,方方真棒!等会去了宴会厅,也不要怕哦!飞的时候要小心点,千万不要碰到人和其他的东西,免得造成飞行事故,好不好?”
“好的院长,我是最棒的飞行员!小飞象飞喽!”
郑方得到她的表扬更加高兴得没边了,在整个房间里飞来飞去,压根没有半点登台表演前的紧张情绪。
反倒是年龄最大的孙小蝶,相比一众小豆丁们,更加紧张,不停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面色苍白得像是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这是她在安然康复中心的最后一个月了,等过完这个月,她就要进入紧张的补习阶段,然后下学期回到普通学校去备战中考,哪怕院长和老师都跟妈妈说她现在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可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
就像现在的表演,哪怕之前排练了无数遍,小家伙们都快把她当成真的蝴蝶仙子了,她却紧张得快连路都不会走了。
“害怕吗?”方逸华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走到她身边,替她整理了一下头的“触须”发箍,“其实老师也很紧张,很害怕。”
孙小蝶瞪大了眼看着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师也会害怕吗?”
“当然了!”方逸华认真地点点头,说道:“老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舞台都不敢,所以选择了可以一个人呆着的画画,后来唐教授告诉我,你越怕什么,就越要去克服它,否则永远也走不出去。”
“小蝶,其实你非常出色,你看前几天老师忙的时候,是你帮老师带这些小弟弟妹妹们排练演出,你都可以当他们的小老师了,难道还怕登台吗?”
“要是还克服不了心里的害怕,就跟老师学,看着台下的人时,把他们都当成地里的瓜,胖的是西瓜,瘦的是黄瓜,不胖不瘦的是葫芦瓜……”
“噗嗤!那又高又胖的是不是冬瓜啊!”孙小蝶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情绪一扫而光,“老师,我不怕了!”
“那就好!”方逸华松了口气,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你看,老师都紧张的手心冒汗了,你也得安慰安慰老师啊!”
孙小蝶眨眨眼,“老师,你可以跟自己说,我叫不紧张,一点都不害怕!”
“我叫不紧张,”方逸华笑了笑,“你看,你不也能当老师吗?不紧张?”
“老师,谢谢你。”孙小蝶忽然醒悟过来,小方老师软软地手握着她的手,掌心是有点湿热,可依然很稳定有力,她不是真的紧张害怕,而是在以身作则地帮她缓解情绪,“老师,将来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当一个老师吗?”
“当然可以!”方逸华放开她的手,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小蝶现在都能帮老师的忙,将来一定会更出色的。老师相信你!”
她再牵着孙小蝶走出去的时候,孙小蝶的手指甲已被剪得整整齐齐,原本有些稍稍佝偻着的少女肩背也挺得笔直笔直,跟在方逸华的身边,就好像她的影子一般,连动作都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翻版的小方老师。
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的赵霞,捂着自己的嘴,无声地落下泪来。
“给你,擦擦,别让孩子们看到了。”齐思悦递了包纸巾给她,“小蝶能有今天,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谢谢院长。”赵霞有些哽咽地说道:“我多怕像阿海妈一样,看不到她长大。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她不会再有事了。”
“走吧,孩子们的表演马开始了,我们去宴会厅给他们打气!”齐思悦拍拍她的肩膀,对于她此刻的心情当真是感同身受,就好像看到安然第一次主动抱住她时,那种无法控制的喜悦和酸楚,只有用喜极而泣这个词才能表达。
介于康复中心的孩子大多是36岁,齐思悦并没有让老师给他们安排太难的节目,而是安排了一出中外童话混搭。
有狐假虎威里的小老虎小狐狸,有小飞象和三只小猪,有龟兔赛跑的小兔小龟,还有大灰狼和小红帽,小蜜蜂和小蝴蝶……大家也不管什么剧情,一股脑地去走了一圈,然后跑的跑跳的跳,叽里呱啦的各自表演,有串了场的,有忘了词的,还有去就呆呆地扮演不会动木头人……
无论他们表演的如何,独属于小团子们的萌动感,已经让在场的大人们笑得合不拢嘴了。
“是方方!那个小飞象是我家方方!飞得真好!”
“啊,小兔子是我女儿!她在冲我笑呢!”
“大灰狼是我儿子……”
坐在最前排几桌的,都是孩子们的家长,看到自家的孩子或是笨拙或是激动地在台表演,都如同赵霞和齐思悦一样,忍不住喜极而泣。
只有经历过一次次失望,忍受过无数次被孩子无视的父母,才会明白自闭症这种病对一个孩子和一个家庭来说,有着怎样的杀伤力。当他们一边拼命赚钱,一边拼命挤出时间来为孩子治病时,身的压力是正常人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的。
可就算他们这样努力和付出,都很难扭转其他人对自闭症患儿的看法。
甚至有的家长会在学校里提出,让那些自闭症孩子退出普通义务制中小学,将他们与正常人完全隔离开,以免影响到他们的孩子。
可是隔离,本身就是一种歧视。
他们的孩子,只是生了病,并不是傻子,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们还有着独特的天分,他们比一般的孩子更专注,更单纯,也同样是他们父母手心里的宝贝,应该和其他孩子一样享有这个世界的一切。
方逸华带着孙小蝶走了出来,孙小蝶身后背着一对巨大的蝴蝶羽翼,薄如蝉纱,描绘着七彩的蝶纹,头还带着一对长长的触角,一登舞台,那些小兔子小狐狸小蜜蜂小老虎小飞象的,就都围了去,跟着她一起手拉手地跳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们都是一群孤独的守着自我的星娃,没有朋友,也无法跟父母家人交流,被其他孩子们避之不及,好像生怕他们的这种“病”也会传染给其他人一样,将他们远远地隔离在外。
而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朋友和老师,或许有人还没能真正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意思,可他们都在努力地进步着,想让爸爸妈妈为他们而高兴,而放心……
“各位家长,尊贵的来宾们,我代表安然康复中心,非常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
齐思悦站在舞台的一角,拿起话筒,对台下的来宾们说道:“安然康复中心自成立一年半以来,得到了大家的广泛支持的帮助,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大家都知道,自闭症的确诊率在逐年升,使很多孩子和家庭因此陷入了困境,长期的治疗和康复费用,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都不是小数,更何况一些原本就很困难的家庭。因此,有些人在孩子确诊后,就会放弃患儿,也有的人,会坚持到底……”
“我见过为了孩子饿的晕倒在中心门口的家长,也见过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口得患儿……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我相信,只要我们有心,聚集更多人的力量,就能帮助到更多的患儿,让他们可以得到及时的治疗和康复训练,能够成为一个完全独立自理的人!”
“在此,我们将请方逸华老师带领她的学生们,为大家献他们亲笔所画的作品,作为本次活动的义卖品,请大家现场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