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抱墨闻言吃了一惊,顾不得回答她的话,忙道:“那艘船是恒殊贤弟的?那怎么昨晚……昨晚要悄悄把你们兄妹带走?”
“我爹不希望他回他义兄那。”盛惟乔撇了撇嘴角,道,“所以他就跟手下里应外合,在昨儿个小楼里熏的药草中掺了迷香,好等咱们都睡着了走人!”
她把从盛睡鹤那听来的说辞大致讲了下,复问,“世兄难道没中迷香吗?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我以为会是爹爹接了消息才能派人来接我呢!”
“我体质特殊,迷香对我的作用不是很大。”徐抱墨目光闪了闪,解释道,“所以昨晚那些人把你们兄妹搬上船时,我就发现不对了。只是我当时试图去隔壁喊醒冯大公子他们时,却发现他们怎么喊都喊不起来当时不知道他们对你们兄妹没有恶意,担心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反倒连累了你们受害,所以我临时留了张便笺在房里之后,就趁他们不注意,悄悄爬上了他们的船,想找机会把你们救出去。”
他爬的那艘船当然不是盛惟乔醒来时的那艘,而是那些人在芳菲湖里用的一艘画舫。
徐抱墨在画舫上虽然一直没被发现,却也一直没找到救人的机会。后来画舫驶出芳菲湖,进入与海相连的河道,不堪使用了,那些人换乘楼船徐抱墨却没办法再混上楼船,只能离开画舫,另外找船找人。
说起来也幸亏他当日当众给盛老太爷拜了寿,那天南风郡上下头面人物都有到场,其随从也都记得了这位宁威侯世子的容貌不然根本不可能弄到这么一艘船以及船上的人员。
盛惟乔听罢这番经过,十分感激:“那人实在无礼,倒叫世兄受累了!”
徐抱墨先入为主,以为她不肯喊盛睡鹤“哥哥”,乃是因为对盛睡鹤挽留无果,恼怒兄长的执意离去。
他想了一下,觉得以自家跟盛家的交情,以及他跟“他的大乔”的往后,这种事情还是可以打探下的,遂问:“未知恒殊弟的义兄所陷的危局,是个什么情况?按说以盛世伯的为人,他们好歹养了恒殊弟这些年,不该对他们的困境无动于衷?”
“我也不知道!”盛惟乔被他提醒,也皱了眉,虽然宣于冯氏评价盛兰辞,不乏“心狠手辣”之类的形容,但以她对自己亲爹的了解,盛兰辞绝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正如徐抱墨所言,盛睡鹤那义兄一家好歹养了盛睡鹤一场,如今遇见了难处,盛兰辞怎么能没有表示?
“难道那外室子当真不是我爹的骨血?所以爹爹才不在乎他那义兄待他好的情份?”盛惟乔想到这一点,又觉得不太可能,暗道,“如果不是我爹的骨血,我爹做什么认他回来?爹爹可是祖父的嫡长子,又是盛家产业的主事人!娘没给我生下嫡亲兄弟来,他的儿子,可是理所当然的盛家继承人!”
盛兰辞再大方,会大方到把偌大家业,交给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
“……”徐抱墨微微一噎,显然没想到盛惟乔跟盛睡鹤在一条船上待了那么久,居然连这么紧要的问题都没问不过他很快给盛惟乔找到了解释:他的大乔那么大度善良,肯定是听说哥哥要走,就一个劲的劝他别走,因此疏忽了其他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嘛!
此刻看着盛惟乔蹙眉的模样,徐抱墨以为她还在为盛睡鹤的离开难过,正要出语安慰,却听盛惟乔道:“不过他是我爹带回去的,对于他的事情,我爹肯定知道!要不我们回去了问我爹?”
“说的也是。”徐抱墨想起上次盛兰辞那满是杀气的目光,心头一凛,但随即想到,自己这次可是把他女儿“救”回去的!
就算盛惟乔的处境没有他想象里的危急,然而有道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这次再见到盛兰辞,这位盛世伯总不至于还对自己满怀警惕了吧?他干咳一声,“甲板风大,世妹不如回舱里歇会?”
盛惟乔正要答应,不想桅杆上忽然传来数声长短不一的尖哨,跟着原本散在四周、免得打扰他们谈话的水手,均露出惊容有人匆忙跑过来提醒他们:“两位贵客请快快进舱!咱们碰上海匪了!”
“海匪?!”徐抱墨与盛惟乔在懵懵懂懂里被推攘着进舱,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整条船上的人都歇斯底里的忙碌起来,一面升帆预备逃逸,一面却纷纷抄起了家伙预备拼命,看到这一幕,盛惟乔忍不住抓住不远处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诧异道,“不是说现在海匪拦船都只是要银子?”
“这位小姐,您这样的富贵人长年养在玉马金堂之内,自然不知咱们民间疾苦!”那少年闻言,白她一眼,冷笑着道,“自从今年年初公孙老海主战死,公孙氏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守玳瑁岛,公孙家的船就再也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过!如今游弋海上的匪船,不是韩海主手下,就是潘海主的人!这两家都是外来之人,郡中势家大户又没给他们上过供,一旦赶上了咱们,那可是要杀人凿船的!怎么能不预备好拼命?!”
这少年语带讽刺,显然觉得自己陷入即将到来的危机之中,皆因徐抱墨跟他东家借船借人,来救盛惟乔,否则他这会根本不该出海,好好的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情?!
盛惟乔听了出来,极尴尬的松了手,徐抱墨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对那少年道:“家父在朝中尚有些薄面,一会若咱们逃不掉,可报我身份,兴许能让他们有所忌惮。”
虽然海匪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未必会给岸上权贵面子。但韩潘二人眼下正在围困玳瑁岛,一旦杀了宁威侯的儿子,南风郡及左近朝廷水师必然要出海讨伐,给宁威侯一个交代届时他们即使能够撤退,也没法向公孙氏报杀父之仇了。
这么想着,倒也是个脱身之策。
生还有望,那少年神情缓和了不少,眼中也重新浮现出对富贵者的敬畏,躬了躬身才跑去找主事人禀告。
然而世事难料半晌后,天际追来一艘挂着“韩”字旗的匪船,那船经过改制,速度极快徐抱墨找的这艘船却是仓促之下随便选的,哪怕此刻未载货物,挂满了帆,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对方追上!
见这情况,船上人又是打旗语,又是大声呼喊,告知对方宁威侯世子在船上,以求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谁知那艘船确实缓了缓,跟着却追得更急了!
“糟糕!”这艘船上的主事人脸色煞白,“韩潘围困玳瑁岛日久,却一直未能攻破公孙氏的防御,现在可能是想拿下徐世子作筹码,逼着岸上给他们搭手了!”
其实他刚才听那少年去禀告时就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事关性命安危,人皆有侥幸心理,所以还是应下了抬出徐抱墨身份的做法不过徐抱墨本人倒是非常冷静,淡然道:“做筹码就做筹码,横竖他们的对头公孙氏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要能保下咱们这一船人,同他们虚与委蛇一番又如何?”
他这处变不惊的风范让船上众人都放松了几分,之前的少年脱口道:“那咱们还要逃吗?”
“能逃掉吗?”徐抱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主事人,主事人苦笑道:“逃不掉的,不然小的怎么会泄露您的行踪?”
这时候匪船已经追近,可以看到许多海匪已经在摩拳擦掌,甩着飞爪、钩绳,预备打跳舷战了。徐抱墨这船的人手是临时拼凑的,只看人数就不会是海匪的对手,更遑论寻常水手与海匪之间的战斗力差距了!
徐抱墨示意盛惟乔走到自己身边来:“那还是停船吧!”
既然跑不掉也打不过,执意继续逃的话,万一激怒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到时候即使还想用自己做筹码,对船上其他人可未必不能下毒手了。徐抱墨还希望用自己的身份保下这些人的,自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他们停船之后没多久,对方就赶了上来。飞爪钩绳蝗虫般飞出,牢牢的绑住了两艘船之后,五六张跳板顷刻间被架起,一群打先锋的赤膊汉子吆喝着冲了过来,目光一转,都落在徐抱墨与盛惟乔身上尤其是后者,盛惟乔容貌清丽,乌鬟雪肤,搁岸上就是个公认的小美人胚子,现在站在一群长年跑海的黝黑水手中间,越发的出众。
那些人本来是要进船舱里去搜查的,这会竟大抵看她看得有点走不动,一面指指点点一面吹起了口哨,甚至有胆子大的走近几步,意图揩油。
徐抱墨见状脸色顿沉,边将盛惟乔护到自己身后,边冷声道:“我乃朝廷钦封宁威侯世子!家父且官拜兵部侍郎,今日相逢,却不知道贵方主事之人何在?!”
那些人对望一眼,倒也没敢继续乱来,只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盛惟乔,进舱去了。
跳板上随后又上来了一批人,却没进去搜查,而是打量几眼徐抱墨,要笑不笑的拱手道:“这位就是世子爷?我家少主有请!”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合着他们居然碰见了韩海主的儿子?
“世子爷既然主动叫人停船,想来是个明白人。”片刻后,徐抱墨与盛惟乔到对方船上见到了那位少主说是少主,但看起来已经三十来岁的样子,不知道是这位韩少主长相老成,还是他确实年纪不小了。
不过这位韩少主尽管其貌不扬,为人却极干脆,一照面,就开门见山道,“我跟我爹欲为祖父报仇,无奈公孙氏盘踞玳瑁岛多年,将之经营得滴水不漏!世子爷身份尊贵,又与南风郡三大势家之一的盛家交情深厚,若能助我等一臂之力,使海上风消云散,复归风平浪静,却是皆大欢喜!”
不待徐抱墨说话,他又道,“说起来公孙氏为祸海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孙氏一家四代都在官府的悬赏榜上挂着。他们这家子的首级祭奠了我祖父之后,却就没了用处,但若世子爷带回岸上,朝廷少不得一番表彰世子爷以为如何?”
这番话总结一下,无非“威逼利诱”四字:不合作,徐抱墨别想有好下场合作,还能送徐抱墨一番好前程。
索性徐抱墨本来就做好了妥协的打算,此刻也爽快道:“有道是相逢即是有缘,只要少主莫伤了本世子同船诸人,本世子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区区几个船工,本想船都烧了,人也随手杀了的,既然世子仁厚,留他们一命也无妨!”那韩少主很满意他的回答,摆了摆手,命手下去传刀下留人的命令,又说,“我已命人预备客房,这段时间,就委屈世子了!”
徐抱墨正要回答,那韩少主忽然目光一闪,看住了他身后的盛惟乔,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说道:“这位可是世子的丫鬟?不愧是世子的身边人,这等姿容,我在海上还从未见过!”
“少主请自重!”徐抱墨沉下脸,“这是舍妹!”
“原来是侯府的小姐?”韩少主露出歉然之色,起身一抱拳,笑道,“却是韩某孟浪了!”
徐抱墨因为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欲跟他闹翻,所以安抚的反手按了按盛惟乔,按捺住怒火道:“无妨。却不知道给我们安排的客房在何处?舍妹年幼,方才已经有些累了。”
“世子爷,你我既然约定结盟,共诛公孙氏,何不将这合作再进一步?”那韩少主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韩某虽然年已二十有五,然而至今未娶正妻,看令妹的年岁打扮,也是云英未嫁。世子方才也说了,相逢即是有缘,韩某既与徐小姐有此缘分,怎可辜负?不如就此许下婚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