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这么问盛睡鹤时,是带着很大的希望的,毕竟在她想来,盛睡鹤既然目光如炬的看出了白氏的心思,又主动向自己提起,多半是想好了对策的。
谁知盛睡鹤闻言却极干脆的一摊手,笑道:“坊间有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这话流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多前人都没能解决的事情,为兄年纪轻轻的哪有什么对策呢?”
见盛惟乔一脸失望,他勾了勾唇角,又说,“何况从长远来看,二婶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好当年二叔移情别恋之后,是怎么对待发妻的,妹妹想也有所耳闻?可见如今二叔既然厌了二婶,二婶即使在这个家里继续待下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一走了之,好让儿女取得祖父祖母等长辈的怜悯。毕竟,二婶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子女的,但祖父祖母尽管管不住二叔喜新厌旧,却绝对护得住孙儿孙女,是吧?”
“……”盛惟乔想反驳又寻不着理据,语塞片刻,气恼的一跺脚,索性转开话题,“对了,你怎么会进到这里来?我方才可是吩咐了,谁也不许来打扰我!绿锦她们居然当成了耳旁风?!”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脸色阴沉下来:之前在玳瑁岛上时,她确实当着绿锦、绿绮的面,流露出对盛睡鹤的善意。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从此允许盛睡鹤在她的地盘上畅通无阻,百无禁忌!
如果两个丫鬟这么没眼色的话,盛惟乔觉得自己应该禀告冯氏,换两个伺候的人了!
她虽然天真,然而父母都是当家之人,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明白近身之人忠诚的重要。
“妹妹的两个丫鬟自然是忠心的,徐世兄可不就被拦在了外面,到现在都还在小花厅里喝茶吧?”未想盛睡鹤闻言,笑眯眯的拢了拢袖子,坦然道,“还好为兄聪明,进门后看道徐世兄的待遇后,马上找借口告辞,绕了一圈,从后面翻墙进来,不然这会哪有人安慰妹妹呢是吧?”
盛惟乔看着他一脸“为兄这么关心你你是感动呢是非常感动呢还是非常非常感动呢”,简直不知道该在脸上摆什么表情:“哥哥,这里不是玳瑁岛!!!”
就算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吧,做哥哥的翻自己妹妹的院墙,传了出去岂是什么好听话?!
盛惟乔几乎是痛心疾首的给盛睡鹤普及岸上默认的道德规范,“我也有十三了,父兄都是要避讳了你就是担心我,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妹妹放心吧,为兄身手这么好,根本没人发现的。”盛睡鹤云淡风轻的提醒她,“倒是徐世兄,他在外面估计喝了两壶茶了,妹妹打算让他这么继续喝下去吗?”
……目送盛惟乔匆匆离开后院,盛睡鹤含笑的眉眼瞬间恢复了成淡漠,他抬指掸去衣襟上飘落的紫藤花蕊,低垂的长睫下,眸色深沉,头也不回的问:“你还要在那儿趴多久?”
片刻后,随着落花簌簌,一道纤细袅娜的人影,从花架上轻巧跃下,公孙应姜彩衣珠饰,精心描绘的眉眼间尽是肆无忌惮,巧笑倩兮的走上前来,腻声道:“爹爹让我跟好了姑姑,免得姑姑着了什么算计,偏偏姑姑方才不让人靠近,我自然只能悄悄儿溜进来,藏在这花架上了呀!”
说话间,她已走到盛睡鹤跟前,忽然脚下一绊,踉跄着向盛睡鹤怀里倒去!
盛睡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见他不避不让,公孙应姜心中暗喜,谁知就在她即将触及盛睡鹤衣袍的瞬间,盛睡鹤朝旁稳稳的踏了一步。公孙应姜将他动作看得分明,忙深吸口气,使了一个铁板桥,试图稳住去势,然而盛睡鹤偏在此刻长袖一拂,恰恰拂在她腰间的要穴上,生生震散了她这份力道满怀悲愤的公孙应姜尽管不甘之极,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啪叽”一声,脸朝下的平摔在盛睡鹤足前。
盛睡鹤负着手,冷冷的看着她四肢着地的狼狈模样,眼底无情无绪,平静得令人心悸。
“小叔叔,咱们好歹是一块长大的,又是正经叔侄。”公孙应姜在地上挣扎了一会才爬起来,揉着摔疼了的鼻子,幽怨的看向盛睡鹤,委屈道,“人家不当心要摔了,你怎么能扶都不扶我一下?”
“你还记得咱们是叔侄?”盛睡鹤长睫微抬,淡淡看着她,冰冷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虽然玳瑁岛上没规矩的事情多了去了,但你信不信,若你爹知道你这份心思,不说活活打死你,打断你一双腿却是肯定的?”
公孙应姜闻言,非但没有流露出惧色,反而“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一脸恣意的甩了甩丝帕,慢条斯理道:“所以我趁这回的机会,打着保护姑姑的幌子跑出来了呀!当初小叔叔可是拼了性命才把我从十面埋伏里救出来的,总不可能因为我老是往您跟前凑,就打死我吧?”
她凝视着盛睡鹤昳丽的面容,半是痴迷半是调侃的说道,“其实依我说,小叔叔您何必如此死板?毕竟您现在还没给我娶小婶婶,我呢也没许人!男未婚女未嫁的,相好一场又怎么样?横竖您又不会怀孕,是吧?”
见盛睡鹤无动于衷,她眼珠转了转,又说,“难道您是因为公孙家对您有恩,心里过不去这道坎?那您就太老实了,您也不想想,我爹跟我祖父当年是给了您一个义子的名头,可是这些年来,您为他们爷儿俩卖了多少次命了?远的不说,就说年初那回,要没您,慢说我们姐弟了,连我爹都活不了!您欠公孙家的,早就还清了!”
吃吃一笑,公孙应姜边试探着再次靠近盛睡鹤,边甜蜜的诱惑,“如果您觉得还没还清的话……我这个公孙家的亲生女儿,希望您用这样的方式偿还恩情呢……”
正要点到盛睡鹤胸膛上的纤指,毫不意外的被拨开。
“应敦跟你都尚且年幼,而且你们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海主之责。”盛睡鹤看着几乎要贴到自己身上来的侄女,平淡的神情里不见丝毫波澜,只冷漠道,“所以之前你们爹爹才会宣布,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继承海主之位。说到底,也是怕你们姐弟上台会成为他人傀儡,甚至因此遇害。而现在我已是盛家子弟,你跟过来的这段日子想也看明白了:盛家大房无嗣,是不可能再让我回玳瑁岛去的。是以你很不必担心我会威胁到应敦的地位!”
“小叔叔竟然以为,我从年初被您救下来之后,一直缠着想跟您尽一夕鱼水之欢,是因为怕您跟应敦争位?”饶是公孙应姜此刻正满心大逆不道的想法,闻言也不禁一呆,末了才哭笑不得道,“且不说我跟应敦虽然同父却不同母,海主之位既然落不到我头上,我亲娘也已经不在了,随便落到哪个兄弟头上,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区别单说我跟他的生母当年可是情敌这点,我怎么可能豁出自己去给他铺路?那样的话,我亲娘说不得要气的从海底爬上来找我了!”
盛睡鹤定定看着她,冰冷的墨瞳里隐约浮现一丝疑惑:“那么我虽然不是你血缘上的亲叔叔,好歹救过你一场,你何以要这样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小叔叔真是太冤枉我了!”公孙应姜眼波流转,烟云般缥缈了一瞬,轻笑出声,“我可是真心爱慕小叔叔的姿容,又自认容貌不至于辱没了小叔叔,这才主动自荐枕席毕竟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之后,我算是看开了!人生苦短,守着规矩战战兢兢的是过,及时行乐潇潇洒洒的也是过,既然如此,我何必要委屈自己呢?”
她语气轻快道,“再说我这个喜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觉得普天下俊秀挺拔的男子各有千秋,难以取舍,所以打算以有生之年,阅尽此中佳色而已!春风一度之后即是路人,也不碍着谁。小叔叔既然可以容忍相处短暂的姑姑,却又做什么不能纵容我这个好歹跟您一块长大的侄女呢?”
盛睡鹤淡声道:“但我听到你提这种荒谬的要求就想吊你起来抽,却不知道你能不能纵容我这个叔父这么做?”
公孙应姜:“……”
她注意到盛睡鹤的目光似扫过两人此刻头顶的花架以盛惟乔在家中的地位,她住的地方自然是精益求精,这座花架尽管搭在外面,成日风吹雨淋,却依然使用了昂贵又沉重的香檀木。
为了保证盛惟乔行走其下的安全,花架搭得非常用心,哪怕是外行,也能从种种细节上感受到这座花架的坚固与安稳。
……也就是说,盛睡鹤现在只要找条绳子来,随时可以把她吊上去抽!
“小叔叔,我跟您开玩笑呢!”心念电闪,公孙应姜立刻倒退几步,跟盛睡鹤恢复成正常叔侄该有的距离,甜笑着举起手,投降道,“玳瑁岛上谁不知道小叔叔的冰清玉洁,除了五爷,无论男女可都没人能近您身,所以我这个做侄女的想作弄您一下,可没有别的意思!小叔叔可别跟我当真啊!”
盛睡鹤只淡淡看着她。
公孙应姜又赔笑说了几句服软的话,见他一言不发,既心虚又怕真被他现场吊起来抽,边说边朝后退,退的看差不多了,扔下一句“哎呀裙子脏了,我得赶紧回去换一条,那什么小叔叔回见啊”,提了裙摆,拔腿就跑!
朱嬴小筑正门有领了主子命的丫鬟拦路,她能出现在这后院,自然也是翻墙进来的因为生怕盛睡鹤会出手留人,公孙应姜跳上墙头后头都没敢回,几乎是一溜烟的逃回了琼葩馆!
所以她没看到,她才消失在墙后,角落的阴影里,悄没声息的走出一个神情阴鸷的青衫少年。
估计公孙应姜已经远去,听不到后院低语了,公孙喜才沉声道:“首领为公孙家出生入死多少年,即使公孙家救过首领一命,又抚养了首领几年。正如公孙应姜方才所言,首领也早就还清了!这回让您来盛府,原是海主力主之事,如今海主却还要遣了其女前来监视,实在欺人太甚!!!”
“让应姜前来盛府,是我的提议。”但盛睡鹤只平静道,“一来是为了给岛上一个交代,毕竟大哥虽然非常信任我,大哥手底下的人却有很多对我根本不熟悉,又谈什么信任?二来则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所以你不要多想,大哥对我并无疑心。”
公孙喜微讶:“防患于未然?”
他正想询问这句话的内中之意,忽然想到一事,顿时了然,转而皱眉道,“但公孙应姜对您……”
“小孩子家胡闹。”盛睡鹤不在意的说道,“找机会吊起来抽一顿,也就是了。”
想到在岛上时,他可是把这侄女扔海里泡了半夜的,结果这才几天居然又凑上来了……盛睡鹤温和道,“抽一顿不行,那就每天抽一顿,反正她身体好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