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这次摆的阵仗特别大、还是因为幕后之人杀完马就不打算出手了,这次出门、到码头、上楼船,却一切顺顺利利,没有半点波折了。
待上楼船后,盛惟乔先吩咐船上的厨子去做安神汤,继而命人将从丹陌楼打包的三个食盒放到一边:“本来想着你们没有去,给你们带一份尝尝鲜的,但方才瞧那壶打碎的安神汤似乎有些问题,这些饭菜还是先不吃的好。”
盛睡鹤他们现在也没心思研究吃食,遣退了不相干的闲人后,就细问遇袭的经过。
“我猜多半跟之前在三楼雅间里发生的事情有关系!”盛惟乔简明扼要的把经过给他们讲述了遍,末了道,“八成就是那赵桃妆干的!”
“赵桃妆?”徐抱墨摩挲着手里的粉青底绘海棠春睡茶碗,苦思冥想,“你怀疑她是高密王那边的人?高密王……我想想他那边有什么人姓赵?”
“不用想了!”却听盛睡鹤冷淡道,“高密王妃的娘家就姓赵!那赵桃妆估计是高密王妃的娘家侄女之类。”
众人闻言都很惊讶,因为高密王妃娘家姓赵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眼下这里的人都是长年生长在远离长安的南方,现在才堪堪北上,对于长安的贵人们,自然都很陌生。
连父母皆在长安的徐抱墨,且不记得高密王妃的娘家姓氏,到现在为止还跟长安毫无关系的盛睡鹤却是怎么一口道出的?
盛睡鹤看出他们的疑惑,淡淡道:“之前打算参加明科春闱时,爹专门给我说过长安高门。”
索性连孟归欢的身份也讲一下,“这位八成是孟家四房之女,孟太后是家中长女,有过六个弟弟,不过其中两个未成年就夭折,所以现在孟家统共也就四房人。据说孟家这四房乃是已故老国丈的老来子,宠爱非常!少年时仗着老国丈的偏爱,没少做得罪兄长们的事情。偏偏这一房的当家人还命短,老国丈去后没几年,他也没了,撇下二子二女四个子嗣,当时年纪都很小,孟家其他三房人记恨当年恩怨,虽然不至于说故意欺凌四个孩子,却也没什么照拂,任凭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那会四房的长子孟归羽好像还不到十岁,根本弹压不住下人,带着三个弟妹,很过了段凄苦生活。”
“后来孟太后偶然想起这四房,孟归羽又知情识趣,很会逢迎太后,四房的境况才有所好转!”
“因为孟家四房与其他三房关系不好的缘故,他们这一房子女的名字,是单独从归,与其他三房都不同。所以那孟归欢除非是实在凑巧,不然必是四房之女,孟归羽之妹!”
众人听的鸦雀无声,因为听说盛惟乔一行外出出了事,本来一心一意用功念书的敖鸾镜,也不可能继续待房里努力,如今正在座,闻言不禁忧心忡忡,揉着帕子道:“这么说这两人都是皇亲国戚?还对哥哥他们动了杀心?现在可要怎么办?”
徐抱墨也觉得头疼:“孟氏那边先放一放,毕竟眼下最有嫌疑的是赵桃妆,高密王……这位乃是当今御弟,手掌大权,是有底气当面顶撞孟太后的权臣,他的内侄女若是下定决心要跟咱们为难……”
“乖囡囡,你方才说,怀疑丹陌楼的饭菜还有安神汤有问题,是怎么回事?”盛睡鹤目光闪动,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向盛惟乔询问。
盛惟乔将经过说了一遍,皱眉道:“而且在你们抵达前,那掌柜明明有急事需要离开,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肯走。等你们到了之后,他才立刻告罪去处置了……我起初怀疑他,但现在想想,又觉得他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反倒是那送安神汤的人,非常可疑!”
盛睡鹤思忖了会,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拉起她裙摆放到鼻下,轻轻嗅闻这动作让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索性他过了会就放下裙摆,抬头道:“不用觉得了,那掌柜应该是一番好意,而且,方才在丹陌楼外射杀骏马的弓手,也未必是赵桃妆那边安排的!”
这话说的众人都是一头雾水,纷纷追问。
“这安神汤里掺了其他药,具体什么药,女孩儿们都在,我也不多说了。”盛睡鹤神情平静,眼底却有寒芒流转,淡淡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桓掌柜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将汤打翻的。之后他故意点出咱们爹爹还有徐世兄的身份,想来是为了提醒那送汤的人以及送汤之人的幕后主使,你们来历非凡,不能算计。”
“这么说来,这在安神汤里做手脚的人,跟射杀我们拉车骏马的幕后主使,是同一个人了?”盛惟乔脸色难看,“杀马不是为了直接伤害我们,而是为了让我们重新进入丹陌楼,好用那安神汤算计我们?!也是,我们今日本来对那桓掌柜十分信任,连带对丹陌楼也没什么防备,要不是那桓掌柜当着我的面故意打碎那壶安神汤,我根本不会起疑心。如此,若无桓掌柜从中阻拦,只怕着了道儿也不自知!就算日后发现了,多半也不会怀疑到丹陌楼头上去!”
虽然盛睡鹤没有明说那汤里的药是什么,但听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盛惟乔此刻不禁面色铁青,“哥哥说未必是赵桃妆安排的,却不知道这是谁干的?!”
“赵桃妆隔着中庭让你们在雅间里等着,之后却没有出现,反倒是孟归欢找上门去,跟你们说她被丹陌楼的人拦住了。”盛睡鹤眯起眼,冷笑,“那赵桃妆的脾气一目了然,当时被拦下来,事后有机会肯定会报复!”
“而桓掌柜在安神汤之事上的做法,摆明了对你们有意维护那么如果他只是拦着赵桃妆,不让她在丹陌楼里为难你们,出了丹陌楼却管不了那赵桃妆的话,桓掌柜给你们送行时,岂会连暗示都没有一句,又或者直接建议你们坐丹陌楼的马车回来?”
又说,“而且你怀疑那送安神汤的人不是什么下人,因为他对桓掌柜不够尊敬,也没有以小的谦称自己,由此可见那人是桓掌柜也无可奈何的,所以桓掌柜不能跟你们明说,只能用打翻安神汤、寸步不离守着你们的方式来维护你们的安全!”
“可照孟归欢的说法,丹陌楼的掌柜是劝得住盛怒中的赵桃妆的桓掌柜却明显管不住那个所谓的送汤的下人,你们说这赵桃妆跟那送汤的人,能是一伙?”
见众人听得均是若有所思,盛睡鹤顿了顿,继续道,“今日的风波,最初只是赵桃妆针对孟归欢,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后来因为八妹妹无意接话,赵桃妆不问青红皂白的找上了你们,这才将你们卷进风波里之后孟归欢找到你们的雅间通风报信时,乖囡囡你说你觉得她似乎是去找你们幸灾乐祸的,然而……谁知道是不是找你们去认人的?”
“认人?”盛惟乔跟盛惟妩、敖家兄妹、徐抱墨都莫名其妙,“认什么人?我们以前根本不认识啊!”
倒是公孙应姜,出身使然,明白过来,解释道:“这是我们……这是那些盗匪绑票时惯用的伎俩,就是当目标在屋子之类的地方,不能直接看到时,就安排专门负责踩点的人找个借口去敲门。门开之后说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让旁边负责动手的人,趁这机会把包括目标在内的人都看清楚认仔细了,免得回头绑错了人!”盛睡鹤跟着说道:“那弓手当时多半躲在暗处窥探,把你们认全了,提前去外面埋伏。之后开菊会结束,你们下楼、上车,他正好出手这么做的好处是,不管他是否能够顺利脱身,总之是跟孟归欢没关系的。因为孟归欢不但暗示了你们赵桃妆会对你们有后续报复,且也不会跟你们一块离开,如此你们只会怀疑赵桃妆,绝对不会想到她头上!”
盛惟乔等人听的脊梁上都腾起了一股子寒气,半晌盛惟乔才喃喃道:“如果是赵桃妆,好歹我们吵了一架,她要害我们,倒还有个说法但是孟归欢……我们跟她有什么恩怨?”
盛惟妩问:“是不是因为开菊会的魁首之争?”
“她带人敲开咱们雅间的门时,盛禄预备的两盆菊花,都还没搬到咱们跟前。”盛惟乔摇头,“她跟咱们非亲非故的,怎么知道咱们要参加开菊会、而且还是内定的今日魁首?何况今日的开菊会虽然热闹,到底也只在碧水城热闹,她来自长安,太后亲眷,怎么看得上这样的场面?更不要说为那点彩头所动了!”
其他人也觉得难以理解,盛睡鹤跟徐抱墨对望一眼,却皆是了然:“这不关私人恩怨,却是这孟归欢,意图顺水推舟给高密王那边找个对头呢!”
“因为跟赵桃妆的争吵,尤其赵桃妆中途被丹陌楼拦下,你们本就怀疑赵桃妆有后续报复了。”盛睡鹤面无表情道,“但赵桃妆乃高密王妃侄女,身份尊贵,且有权势。正常情况下,咱们虽然也非小门小户,却绝不会因为丹陌楼的一番争吵,站到高密王的对立场面上去的。”
“但如果赵桃妆因为这场争执,意图置你们于死地,或者让你们感觉到了威胁与无法化解仇怨。那么就算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禀告到长辈跟前后,长辈们也肯定会选择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跟高密王那边决裂,八成还会因此投靠孟氏的。”徐抱墨一双桃花眼中难得浮现起杀气,“这孟归欢不愧是孟氏之女,果然很有孟氏当年的风范!”
孟这个姓氏在三十多年前,是不稀奇的。
说起来孟太后现在是尊贵非凡了,但先帝在的时候,她并不得宠不得宠到什么地步呢?先帝只是酒后看她在跟前,随便召幸了一次,结果就有了宣景帝,所以封了个位份,很低,也就比宫女好那么点。
最重要的是,先帝此后到死都没再临幸过孟太后。
可想而知,那时候的孟太后母子,过的是什么日子要不是先帝没有嫡子,宣景帝的几位庶兄又都福薄,全部没活过襁褓,让他成了事实上的长子,其祖父在时,对这孙儿十分宠爱,一度亲自教养膝前之后又有桓观澜力主立长,打消了先帝的改立之心这娘儿俩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问题。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自从宣景帝践祚,孟太后母以子贵,入主历代太后所居的馨寿宫以来,原本卑微的孟氏一路扶摇直上。
经过三十来年的壮大,现在的孟氏已经是大穆朝堂当之无愧的巨擘。
这样的成就当然不是纯靠光风霁月来的。
实际上不知道是出身寒微、对于富贵渴望已久、久要近乎急功近利的缘故还是孟太后没做太后之前那些年的压抑的影响,孟氏早年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也就这两年,因为天子无子,太后寿高,高密王一派也越发壮大,他们渐渐为前途担忧,才开始注重起形象来,不再那么肆无忌惮了。
这会固然众人都认同徐抱墨对孟氏不齿的看法,然而心中的忧虑到底无法减少:“那么这件事情,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