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容睡鹤用过晚饭,稍微安置了一阵,看着夜深人静了,方将下午精心挑选的衣袍鞋袜以及佩饰穿戴起来,又一口气点了十八盏碧纱宫灯,将内室照了个犹如白昼,对着铜镜前前后后照了好一会,确认没什么纰漏了,这才熄灭灯火,推窗外出。
他之前夜半偷溜过一次,毕竟是做过好些年海匪的人,于这类事情,很容易上手,这第二次,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是以抵达盛府的时候,衣袍冠冕都还十分齐整,没有太过凌乱。
容睡鹤又在盛惟乔闺阁的后窗外仔细整理了一番,这才熟练的撬开窗户,敏捷翻入。
“你可算来了?!”屋子里的盛惟乔其实已经睡下了,不过听到动静又爬了起来,才把外衫披上,见他带着一身夜露进来,就是冷笑,“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乖囡囡,这话是什么意思?”容睡鹤一听就知道,她是对于两人上次见面时,自己喝退惠和郡主的事情疑虑未消,这是打算先声夺人的诈自己了,于是故作茫然,语带委屈道,“可是怨我这两夜都没来看你?我也是没办法,这两日王妃盯我盯的紧,要不是今儿个赵家姐妹到了府里,陪着王妃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让王妃暂时注意不到我,我只怕都出不来。”
盛惟乔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阵,哼道:“你不是说王妃对你只是面上情,并非真心关爱你吗?那为什么她这会儿传闻身体不是太好,还要专门盯牢了你?”
“我哪里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容睡鹤叫屈道,“乖囡囡,你想想,我流落在外十五年,统共才过过几年好日子?这会儿可算回到了生身父母身边,如果他们是真心对我好,我做什么要在你面前说他们的坏话?我是那种背后嚼人舌根的人吗?!”
“怎么不是?!”盛惟乔提醒道,“你之前特别跟我说过徐抱墨不好来着,还说了不是一次两次!还有宜春侯!你还说过敖鸾镜徐采葵这些女孩儿的坏话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在背后嚼人舌根!?”
容睡鹤嘴角一抽,心说翻老子旧账的时候你记性怎么就这么好呢?你的好记性为什么就不能用在记老子对你好的事情上?!
“凭空揣测污人清白,那才叫背后嚼人舌根!”他义正辞严的反驳道,“我说的这些人不好,那都是有理有据的,这只能叫实话实说!”
盛惟乔冷笑道:“还实话实说,我看你根本就是满嘴胡言,没有一句可信的!”
“怎么会?”容睡鹤立刻道,“我说乖囡囡聪慧、懂事、孝顺、温柔、体贴、机灵、美貌、宽容……最该娶回家了!你敢说这话不可信?!这可是我还没进盛家之前,在路上的时候,爹他亲自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的!难道你要说爹爹说的不对吗?”
盛惟乔闻言,嘴角微微一勾,但立刻又板住,干咳道:“那是我爹爹,你喊什么爹爹啊你!你找你自己父王去!”
继而警觉的追问,“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我爹爹那么跟你介绍我的时候,你就不安好心的打算把我骗到手了?!”
“当然不可能了!”容睡鹤立刻道,“我那时候是真的以为会有个聪慧、懂事、孝顺、温柔、体贴、机灵、美貌、宽容……的妹妹好不好?!我甚至都设想过闲暇时领着你上街去买糖葫芦的景象了!”
天地良心,他没进盛府之前,真的是相信了盛兰辞的话,以为自己会有个温柔体贴懂事乖巧甚至还有点小羞涩的妹妹……那时候如果知道盛惟乔的真面目,他会不会答应盛兰辞的要求可真不好说!
毕竟彼时他对盛惟乔又没有生出什么特别的情愫来,对于刁蛮任性又娇气的女孩儿,绝对是敬而远之的。
结果盛惟乔一听这回答,顿时就不高兴了:“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其实不聪慧、懂事、孝顺、温柔、体贴、机灵、美貌、宽容……吗?!”
“乖囡囡,你当然是最好的!”容睡鹤见状连忙谄媚道,“我的意思是,我那时候以为你是个小孩子呢!但真正见面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你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聪慧那么的机灵那么的可爱……好到我没法把你当妹妹!”
不要脸的吹捧取得了很好的成果,盛惟乔笑的眉眼弯弯,却还是努力板起脸,说道:“哼哼!你还想抵赖!我就说你早就打我主意了!”
就又想到了玳瑁岛山洞里的经历,“那你给我继续招供:之前在玳瑁岛山谷的山洞里头……是不是你趁我睡着了之后,悄悄将我拉到你身边,抓着我手臂抱住你,然后再让初五咆哮惊醒我,好作弄我的?!”
容睡鹤暗吐一口血,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当时明明就是这只坏囡囡把自己当成取暖的炉子,自己靠上来不说,还把自己吓的前一晚都是落荒而逃了啊!
结果她居然想的出来,说自己把她扯身边的?
“其实乖囡囡啊,是这样的!”鉴于刚才的坦诚回答效果很不好,容睡鹤觉得自己在回答眼下这个问题的时候,必须展现出更聪明的措辞,比如说,“当时你睡着了的时候呢,我也睡着了!至于说到底是你不当心滚过来抱住了我,还是我睡着了之后无意识的把你拉到身边抓着你手臂抱住我……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要弄清楚这事儿,其实还有个简单的方法!”
盛惟乔不出他所料的问:“什么方法?”
“咱们再一块睡一晚嘛!”容睡鹤兴高采烈的建议,“这次就我睡,你别睡了,看看我会不会再把你拉身边抓你手臂抱住我……这不就知道了?”
“你想的美!”盛惟乔抓起隐囊砸到他脑袋上,笑骂道,“当我傻的么?平白给你占这样的便宜!”
她宣布,“这件事情不需要再试,肯定就是这样的!你这个登徒子!我爹当初简直就是引狼入室,看错你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容睡鹤被迫背锅,非常无语,因为不敢反驳,只能在心里哼哼唧唧,“回头咱们俩名正言顺一块睡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盛惟乔不知道他的腹诽,还在继续训话:“你这么做对得起我爹的信任吗?!你说!”
“乖囡囡,我也觉得我这么做,愧对爹爹的信任与托付!”容睡鹤看着她努力装作威严的模样,按捺住笑意,说道,“说起来爹爹当初交代我两件事:一件是振兴盛家,我这会儿归回了高密王府,在孟氏彻底倒台之前,估计祖父是不愿意接受我的扶持的,一时半会的,也只能对爹爹爽约了!”
“所以这第二件事,我必须做到!”
“这就是照顾好乖囡囡你,一生一世对你好,一辈子都将你当成心肝宝贝疼!”
他深情款款道,“为了不辜负爹爹的一片苦心,乖囡囡,你说你怎么可以不嫁给我呢?爹爹对你那么好,你难道忍心让他老人家失望吗?!”
“我爹还没老!”盛惟乔抓起隐囊,再次砸了他好几下,才没好气的说道,“你家父王才是个老头子呢!我爹爹可是还在壮年!”
容睡鹤立刻道:“是是是!爹爹当然不老了,我那么说,意思是我要将爹爹当成老人家那样尊敬!可不是说爹爹上了年纪了!”
见他认错态度还可以,盛惟乔勉为其难的揭过这一节,托腮道:“好啦,不跟你说笑了,说正经的:我记得你之前对高密王府就很不满,这会儿净在我面前说王府的坏话,我看也未必有几句实话……话说你们到底什么恩怨?以前不肯说,现在也不肯说嘛?”
容睡鹤笑容不变,说道:“乖囡囡,你想拿话诈我?没有用的!毕竟我一直都跟你说的是真话,你让我说假话,我也编造不出来啊!”
“又不肯说!”盛惟乔恼怒的隔着辈子踹了他一脚,“既然不信任我,那你还大半夜的跑过来找我做什么?!快滚快滚!”
容睡鹤摸着下巴,纹丝不动,笑道:“乖囡囡,你这么凶,难道又想打老鼠吗?”
“我不但要打老鼠,我还要吊你起来点天灯呢!”盛惟乔想到上次的事情,脸色就是一沉,探身过来,伸指拧住他耳朵,使劲扯了扯,警告道,“今儿个不管你有多少理由,都别想占我便宜去!”
“说到老鼠,乖囡囡,我今儿个可是带了礼物给你的哦!”容睡鹤闻言,总算想起了自己今晚特意赶过来的目的……其实本来打算一见面就献宝的,结果盛惟乔一声喝问之后,他忙着给这乖囡囡解释、接下来忙着斗嘴,倒把自己辛苦了几日做的玉簪给忘记了。
这会儿神秘一笑,从怀里取出锦盒,道,“本来打算重五那天给你的,但想想既然今儿个白天就准备好了,还是不要拖那么几天了……专门耗费了我好几天时间才预备好的,乖囡囡,你想要不想要?”
盛惟乔打量他片刻,眼珠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一抹坏笑道:“想要,不过,想再让我亲你一下是休想!”
“没事的,不要你亲我!”容睡鹤立刻道,“只要……”他拖长了声调,趁盛惟乔凝神注意他接下来的话的时候,忽然凑过去飞快的亲了亲她面颊,笑眯眯道,“只要你让我亲亲就好!”
“你这个混账!!!”盛惟乔再度抓起隐囊,朝他一顿狂砸,末了才有点气喘吁吁的问,“锦盒呢?还不快点给我?”
挨砸的时候赶紧把锦盒藏到身后的容睡鹤,郁闷的拿出来递给她,边递边恨恨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坏囡囡,我为了给你准备这礼物,连续辛苦了好几天,大晚上的不休息……你不主动亲亲我再让我使劲儿亲亲你以作安慰,居然还这么对待我!”
盛惟乔目光闪烁的接过锦盒,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托在掌心,笑眯眯道:“你是不是很期待我打开它、看到里面礼物的样子?”
容睡鹤立刻点头,笑道:“快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这只乖囡囡从笑眯眯变成气鼓鼓了!
但是!!!
下一刻,一件令容睡鹤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