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淳安起床后听侍书说抱琴病了,是真病了还是心病,淳安已经不关心了。她对抱琴已经仁至义尽。
等将近中午,昭阳长公主才从外头回来。
淳安自然喜不自禁,叫人摆了碗筷,亲自奉到母亲面前问道:“我听说一同回府的还有个姑娘。难道不是客人吗?”
昭阳长公主看到自己女儿的精神头还不错,神色当中有些欢喜,不过对她的问话却只是淡淡回应道:“不相干的人而已。”隐约还含着许厌恶之情。淳安觉得奇怪,不过见母亲只怕是饿得慌一门心思全扑到食物上,进食的动作也非常快,便压抑下好奇,住了嘴。
等到昭阳长公主的速度慢下来,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盛了碗乌鸡汤。淳安这才跟着放下了筷子。
昭阳长公主瞥了一眼淳安面前的碗道:“怎么才吃半碗饭”,又吩咐身边侍女丫鬟道:“给郡主再盛一碗汤来。”
这才说正事道:“按照娶媳妇的旧俗,须得男人亲自过去下聘的。这又是皇上赐婚下的旨,若羽自然得亲自出面。”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脸上一肃,告诫道,“皇上指婚可是大事,你可不许胡闹。若羽虽然只是我的义子,对外却是咱们家上的脸。他虽然不成器,不能继承我的衣钵,终究是男儿,往后可帮衬你一个姑娘家的地方多得去了。就是光打架一条,他们也能多出三四只手来。往后你出嫁了,他们作为娘家人也能在你背后撑腰。所以你可别在关键的时候出幺蛾子。”
这样的话倘若在上一世,淳安必然当场就跳脚。这一世眼界和认知不同,她反而觉得母亲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总不能和之前的性格相差得太远,平白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便作势鼓鼓脸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的开口道:“他娶姚玉贞也是帮我争口气,我要是还给他没脸我算是什么人。不过我说了,他们可不许在家里住,得搬到外头去。还有不许他拿家里的钱。那都是我的嫁妆。”
“家里空院子多得去了,随便他们两口子住哪里,也劳烦不到你头上。也不知道你这一身铜臭味和谁学的。”昭阳长公主微微笑着只当她说的是孩子话,不过她还是想到什么,微微皱起眉头,半开玩笑道,“叫他们出去住,那置办房子的银两从何而来?”
“谁娶媳妇谁出呗。”淳安道,“若羽那小子向来无能得很,他没钱娶媳妇问你要我倒觉得很有可能。”
一语未完,昭阳长公主就敲了个板栗过来:“他是你义兄,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又道,“地方从五品的芝麻小官,能捞多少油水?更何况他才当几年官。你以为这银子能从天上掉下来?”
淳安捂着自己的脑袋,眼珠子转了转,略带嫌弃的口吻道:“果然丢脸丢到家了。也不知道外头怎么看我们。昨晚上林明月那家伙就是没钱偷偷到市集摆摊抛头露面,我连杀她的心都有。现在长公主府的义子娶妻置业,假如被外头传说还要欠债打白条,那我以后干脆不出门得了。我这些亲人,个个都不是省心的。”
昭阳长公主闻言脸色一沉,不过此时注意力在若羽的婚事上,继续问道:“那按你说该怎么办?”
淳安察言观色当中,也瞧不出自家母亲怎么个想法,不过多少猜测出她对林明月的事情不高兴。“还能怎么办?只能让我义兄和未来嫂子回家住着。总比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的强。”她道。
“叫他们在家里住的可是你,以后可不许后悔。”昭阳长公主松了口气,算是拍板下来。
淳安无奈道:“我这只是不想丢咱们家的脸面而已。最好让他们离我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昭阳长公主点头道:“你要这么想就很不错了。”说完沉默了会儿,明显在想事。等一碗汤干净,这才多看了自家女儿几眼道:“有段时间没见你,脸上倒是长了不少的肉。看来金嬷嬷伺候得还很不错。嗯,叫人看赏。”
旁边金嬷嬷得了这意外之喜,感激的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便喜滋滋的退下去了。
淳安却因为母亲的话下意识将手上的勺子一扔。长肉了?话说她真的长肉了吗?虽然朝南国并不以苗条为美,可美女都是不胖的。她并不十分看重外表,可又做不到完全不看重。毕竟上一世毁容后的遭遇历历在目。
昭阳长公主没看见她纠结的神情,兀自漱口擦嘴道:“你四表哥要回来了,我明儿估计得去一趟皇宫,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没什么意思。”淳安道,“再说了,我明日有人约了。”
“约了谁?”昭阳长公主问道,她知道淳安的性格不合群,除了苏梨枝,淳安几乎不和其他小姑娘多说话。
“还是我未来的嫂子。”淳安道,“我就奇怪了,她不在家绣嫁衣,这时候约我出来做什么。”
对于小姑娘家的心思,昭阳长公主自认为能猜到几分,这姚家三姑娘有此一举,一来是提前打听些未来夫君的喜欢,二来也在进门前和小姑子搞好关系。
“姚家虽然一贯低调,毕竟是积了几百年的世家,虽然身家和声望比不得前朝,其家学底蕴必然不浅,否则以她小小侯门的出身,如何能在众多大家闺秀里脱颖而出?明日见到你姚家姐姐,可不能太失礼以后姑嫂之间还是要和平相处的。”昭阳长公主顺势斜靠在榻上假寐,闲散的说着话儿。
淳安挨着坐在她身边,都一一应了,迟疑了会儿,她想到去留芳斋时听来许闲话,问出她的问题道:“母亲,姚玉贞之前说给了白家,虽然是咱们抢了过来,可保不住外面的人瞎说,义兄如今又不在城里,倘若回来偏信偏听,说她一个姑娘家一连许了两家,对她心里有隔阂该如何?”
昭阳长公主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合上笑道:“这些道理谁给你讲的?”
“林明月啊。她说姑娘家最讲究名声,我听她说得有道理,就记在心里。金嬷嬷也说了许多,不过她说得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怕我听懂还是故意让我听不懂。”淳安说的是事实,金嬷嬷除了负责药膳,往日作为姑娘家不注意的地方,她也会跟着提点几句。她本身出自皇宫,说话讲究的是温婉含蓄,皇宫里的人都特别聪明,很多东西不需要讲得太直接,否则效果反而不好。可淳安又不是那种心思要转很多层的,这种说话方式接受起来反而很吃力,有时候半天才能明白过来金嬷嬷说的是什么。
昭阳长公主忍不住笑了一声,伸过手抚摸女儿的手背:“我想起刚生你的那会儿,那么小,那么瘦,皱巴巴像只小红猴。如今真算是长大了,懂事了。是个真正的大姑娘了。”
淳安只觉得鼻头发酸:“母亲你胡说什么,我本来早就长大了。”
昭阳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嘴角边笑纹深深道:“若羽虽说是我的义子,却出身在普通民间,能有根源深厚的世家做妻族,是他的福气,他断不会耳根子浅不知好歹。你莫要担心。”又道,“明月能和你说这些,看来她很不错。你庶祖母平日没少教她规矩,不过终究是可惜了”她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句几乎微不可闻。
“母亲,可惜什么?”淳安不死心,连问了几句道。
昭阳长公主却再没有回话,她侧身动了动,竟然发出睡熟时才有的平缓呼吸声。
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淳安诧异之余,只得小声问跟在母亲身边的侍女道:“怎么会这么累?”
那侍女回答道:“长公主昨晚上骑了一夜的马,天亮的时候正赶上开城门。否则得晚上才能到家。”
若非家里有自己,母亲也不会这般火急火燎的赶路。淳安心里有暖暖的感动漫过。“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不许进来打扰。”
淳安说着合衣在母亲身边躺下来,注视着因为熟睡而显得柔和的母亲,岁月在她身上开始留下痕迹,她一丝不苟的鬓发里有隐约的白发,细纹也悄悄爬上了额头。她不禁暗暗发誓,这一世定要护母亲的名与命,哪怕以下地狱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