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松浦镇信派出船只载着杨鸣前往江户,同行的还有松浦镇信的另一家臣福山康明,到时将由他和将军府联络衔接。
临行前,杨鸣对手上事务作了安排,他让何国通代理船长,宋彪主持护卫队日常工作,同时从王天那里要来李旦,负责跟进贸易开展。
同时他还让何国通回到台湾时告诉李大明他的情况。
他要求宋彪,如果遇到突发或重大事情,要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他。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跟着福山康明等人上船。福山康明是一个很活跃的人,一路上不时说些笑话,说些典故,大家也不觉得闷。船只一路北上,第5天下午抵达了江户的一个港口。
与平户港口相比,这个港口没有远航的大货船,不过也说不上冷清,杨鸣看到不少小型船只载着石头、木材等进入港口。福山康明消息比较灵通,他说这些建筑材料都是用来建设江户城的。
当时江户城还是一个小城市,德川家康在江户设立幕府后,开始进行大力建设。杨鸣看到的正是这个情况。
有马车来接他们,一路前行,道路还算平整,拉着建筑材料的车队络绎不绝。路两边是一些新建的房屋,当然还有不少房屋在建设中。这一切,都显示了江户的活力。
马车逐渐进入一片有低矮房屋密集的区域,这里街道狭窄,店铺连绵不绝,人来人往,非常热闹。福山康明介绍,这里就是江户町,是江户比较早的一片城区。
穿过这片区域,街道开阔了很多,两边有不少独门独户的豪宅。马车在其中一所豪宅前停了下来,站立在门前的几人立即迎了过来。其中一位像是管事的人来到福山康明前躬身道:“恭迎福山大人!”
福山摆摆手,指着杨鸣说道:“这位是公方大人的客人,务必要照顾好他!”
那位管事连忙道:“是!”
随即带着杨鸣和福山一行进入豪宅里面。
这个宅院中间是个小花园,周边是房屋,类似北京的四合院。正面是一栋三层高的木屋,飞檐走壁,应该是主楼了。侧边则是平房,应该是厨房和日常人员居住的地方。
杨鸣被安排在正面木屋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阔大,有会客厅和卧室,卧室是日本传统的榻榻米。房间里挂着一些当代画家、书法家的作品,颇有品味。
据福山康明介绍,这里是松浦家族的一处产业,在三楼还有藩主大人才能入住的房间。
当天众人都比较劳累,于是吃过饭后早早睡去。
第二天,福山康明说要去将军府联络拜见事宜,一早就出去了。
杨鸣则去拜访亚当斯。亚当斯在平户有德川家康赐予的住宅,之前已留了地址给杨鸣。
杨鸣一路问人过去,发觉距离也不是很远。
这也是一个宅院,不过面积要小很多,都是平房。
亚当斯正在陪着两个小孩玩耍,一男一女。
孩子头发遗传了妈妈的黑色,五官却像爸爸那样立体,是这个时代少见的混血,非常漂亮可爱。
见到杨鸣前来,亚当斯很是高兴,让妻子阿雪冲茶。
现在亚当斯也穿着和服,脚上是木屐,完全一副日本人打扮。他自嘲道:“入乡随俗,打算做一名日本人啦!”
杨鸣知道,亚当斯的这句话并未有完全反映内心。他在英国还有妻女,有时还是挺思念的。
亚当斯告诉了杨鸣造船的最新动态,德川将军已经将造船坞定在了伊豆国的伊东,半个月后将开始建设新船。
杨鸣在亚当斯家里呆了半天,然后下午回到了松浦家族在江户的豪宅。福山康明已经回来,他告诉杨鸣,公方大人已定下来后天早上接见他。
当天晚上,杨鸣有点睡不着,除了有点小激动,更是反复推敲如何应对德川家康。其实从接到亚当斯邀请起,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作为前世面对过很多场面的官员,他并不怯见到德川家康。他考虑的是如何利益最大化,如何在这场神仙打架中获得生存空间……
对于德川家康,他本人还是比较佩服的,从政治家角度来说,德川家康体现出修养或许还在丰臣秀吉之上。
第二天,杨鸣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山峰,俯瞰江户城。可以看到,江户城主要由五条大街组成,呈放射状,和中国城市横平竖直的街道分布略有不同。他还远远地看到,平户町周边似乎有条环城河,而且似乎还在施工中,怪不得来时看到有不少人在挖沟渠……其实后世的江户城就是以江户町为核心,挖出呈“の”字形的右涡旋状护城河,然后市街向外扩张。
拜见德川家康的时间到了。当天福山康明带着杨鸣来到了将军府,将军府占地颇大,不过不少建筑还在施工中,宛如一个巨大的工地。
当然里面护卫森严,除了门口站着数十手持铁炮的足轻,里面还有十多个足轻一队的巡视队伍。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虽然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可以看得出其年轻时相当英俊。福山康明称其为“本多大人”,杨鸣知道,这个或许就是德川家康的宠臣本多正信之子本多正纯。
本多正纯带着杨鸣去见德川家康,福山康明没有跟随,找了个地方休息。
本多正纯不拘言笑,他静静地在前面引路,杨鸣也没说什么,默默跟随。
来到一间木屋前,本多正纯拉开推拉门,请杨鸣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屋,在房屋后部一张木制案几之后跪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穿着宽大的和服。
而案几几米前还跪坐着一个人,是亚当斯,原来他也被同时召见。
“拜见公方大人,祝公方大人身体康健!”杨鸣跪拜并朗声道。
“平身!”德川家康打量着杨鸣徐声道。
于是杨鸣也像亚当斯那样跪坐起来,不过他的头还是低着,没有直视德川家康。
“杨君很年轻啊,多大了?”德川家康问道。其实德川家康已知道杨鸣年纪,不过看着眼前的杨鸣魁梧沉稳,反而像三十多岁的人。杨鸣本来心智就是中年人,穿越以来更是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面色更显苍老。
“鄙人今年十六岁。”杨鸣答道。心里想两辈子加起来年龄也就是比你少几岁。
“听闻杨君会多种语言,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才华,难得。”德川家康赞道。
“都是运气好罢了。鄙人在大明的乡下,是外贸主要港口,有不少传教士和做外贸的同乡,闲暇时我跟随他们学习语言。”杨鸣回道。这个问题杨鸣已经被很多人问过,回答基本是条件反应式。
“原来如此。”德川家康道,不过他随即似乎随意问道:“杨君,如何看待教士传教啊?”
杨鸣心里一紧,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好或许小命都没有。杨鸣知道,西班牙、葡萄牙等教士在日本的传教,已经对日本的统治造成了一定威胁,若干年后更有教民的起义。德川家康等统治者肯定已经有了警惕。
杨鸣耍了个滑头:“鄙人是生意人,不大关注传教。对于我们华商来说,崇拜的是关公,祈求多多发财。当然,我们也认为商有商道,做生意要讲究诚信、讲究规矩。”
德川家康对这个回答似乎还算满意,他现在最注重的就是国家秩序的建立,杨鸣说重视规矩还算合他意。
“杨君从事的是海贸生意,现在生意可好做?”德川家康又问道。
“鄙人认为,在公方大人的努力下,国内已趋稳定,随着经济的发展,国内的需求必定会逐渐加大,因此对外贸是一个很大的机会。而且贵国金银多而物资少,正好取他国之长补己国之短,开创繁荣盛世!”
德川家康听到这里点点头,繁荣盛世这个说法他喜欢听。
不过杨鸣随即道:“但是,有些生意控制在某些人手里,不利于总体的发展。而且,海上还不太平,做海贸生意的风险还是比较大。”
德川家康若有所思:“杨君成立的护卫队,正是基于这样考虑吗?”
杨鸣一惊,这些大佬的信息真灵通。他沉静答道:“鄙人正是苦于海上常遭遇海盗,所以不得已成立护卫队。在自保的同时,也希望能为维护海上秩序做点贡献。国无法不立,海无规不定,海贸需要这样稳定的环境!”杨鸣后面说得正气凛然,其实心里想这样做我才可以收多点护卫费啊!
他再次说到秩序和规矩,德川家康很满意,连说:“好、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