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到三个爱妃剑拔弩张,干咳了一声,捋着胡须道:“王贵妃、吴惠妃、任顺妃,你们以为如何?”
王贵妃年长色衰,早就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安生日子。她直起身来,恭声答道:“但凭陛下做主。臣妾资质平庸,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朱棣嗯了一声,又看着吴惠妃和任顺妃。吴惠妃自从自己亲生的四皇子早夭以后,一直心灰意冷,对争风吃醋之事再无丝毫兴趣。任顺妃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为人谦和,从不参与争宠。因此,听到朱棣发问,两人慌忙站起身来。
吴惠妃答道:“既然妹妹们有此雅兴,填几首曲子也无妨。只是,臣妾自认没有妹妹们的才华,恳请万岁让臣妾免于比试。”
吴惠妃入宫多年,朱棣深知她的秉性。因此,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吴惠妃的请求。
任顺妃柔声说道:“姐姐妹妹们都会填曲子,臣妾却不会。臣妾有心无力,这串伽蓝香念珠理应是姐妹们的。”
朱棣听她说得诚恳,怜惜地说道:“没关系,朕改天另外赏赐些东西给你!”
任顺妃谢恩坐下。朱棣朗声说道:“既然你们三人都有填词作曲的意思,那就各填一曲《采桑子》,由朕和少师品评。胜出者赏赐伽蓝香念珠,也省得再有人说朕厚此薄彼!”
朱棣说完,瞟了张贵妃一眼。张贵妃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嘟着嘴横了朱棣一眼。朱棣心神一荡,笑着对姚广孝说道:“少师,朕是真拿这几个小女子没有办法!”
姚广孝笑而不语,张贵妃、权贤妃、吕婕妤各自回到座位。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权妃说道:“陛下,臣妾有了!”
朱棣连忙道:“快念来听听!”
权妃站起来念道:“玉兔万里当空照,桂树婆娑。沁透烟萝,夜色凝霜似故国。梦残望断乡关路,山岳长河。凤阙轻歌,独举金樽问宫娥。”
权妃才念完,朱高煦大声喝彩。朱棣望着朱高煦,说道:“煦儿,你说说,权妃的这支曲子好在哪里?”
朱高煦一愣,想了想说道:“父皇,权妃娘娘这支曲子意境美妙,思乡之情入木三分、惹人怜惜。儿臣以为,那串伽蓝香念珠就该赐给权妃娘娘!”
朱高炽在旁边说道:“二弟不要妄言,贵妃娘娘和婕妤娘娘都还没填好曲子,怎么能现在就下定论呢?”
朱高煦不满地说道:“父皇本来就是要把那串念珠赐给权妃娘娘,现在权妃娘娘最先谱出词曲,可见才思敏捷。因此,那念珠非权妃娘娘莫属!”
朱高炽说道:“二弟,父皇说是以词曲优劣判高下,并非说是以谱曲快慢定输赢呀!”
朱高煦还待争辩,朱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不要争了,莫要打扰她们填词!”
两兄弟这才停止争论,安静下来。片刻,吕婕妤说道:“陛下,臣妾也有了!”她也不待朱棣吩咐,竟自站起来念道:“冰轮流光萧呜咽,蟹腻蛩鸣。蟹腻蛩鸣,白露千重。秋水映远门。朱阁冷落容颜老,切盼天明。切盼天明,烟雾云蒸,枫叶自飞红。”
这是一首增字《采桑子》,曲中大有哀怨之意,朱棣若有所思,没有言语。
张贵妃也站了起来说道:“陛下,臣妾也填了一曲增字《采桑子》。”
“念。”朱棣说道。
张贵妃润了润嗓子,念道:“飞来玉镜青天挂,四海团圆,欢尽难眠。玉液飘香蜜柚甜,红袖卷珠帘。倚阑独看天河水,小卧琴轩,沉醉门前。遥望华灯映月光,静寂照家园。”
三人把填写的《采桑子》各自念完,朱棣品味良久,一时难以取舍。朱高炽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贵妃娘娘此次稍胜一筹,应将伽蓝香念珠赏赐给她。”
朱高煦心怀鬼胎,想着权妃最得父皇疼爱,因此要极力讨好权妃。他听朱高炽说张贵妃的好话,心中暗想:你还不是看在英国公的份上!于是,朱高煦大声说道:“父皇,太子所言差矣!儿臣认为权妃娘娘才情过人、独占鳌头,应该把伽蓝香念珠赏赐给权妃娘娘!”
皇三子赵王朱高燧虽然平日里韬光养晦、默默无闻,但是他也一直觊觎着太子名位。此刻看到朱高煦极力讨好权贤妃,自然也不甘落后。他站起来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二哥所言极是,伽蓝香念珠应赏赐给权妃娘娘!”
三兄弟各执一词,相持不下。皇亲国戚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有的说应当赏赐给权妃,有的说应当赏赐给张贵妃,也有的说应当赏赐给吕婕妤。朱棣好生为难,赏赐给谁都会让另外两人心生不满。虽说朱棣异常宠爱权妃,但是张贵妃、吕婕妤也都年少貌美,朱棣平日里也很宠爱她们。看到朱棣沉吟不决,三个妃嫔早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了。
吕婕妤本来就没打算得到伽蓝香念珠,只是看不惯权妃,要压一压她的气势而已。再者,吕婕妤也知道自己的才情不如张贵妃和权妃,所以干脆帮着张贵妃一起说权妃的不是。在吕婕妤看来,只要不是权妃得到赏赐,其他人得到都行。权妃平日里受朱棣宠爱惯了,对这几个一起从朝鲜来的姐妹越来越看不顺眼,也没把其他妃嫔放在眼里。原本今晚能够出尽风头,博得朱棣高兴,没想到张贵妃、吕婕妤突然发难。权妃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于是有点气急败坏,开始对两人冷嘲热讽。张贵妃出身名门,父兄都是大明江山的有功之臣。在徐皇后死后,按道理应当是由她接掌后宫。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朱棣竟把后宫交给了权妃打理。权妃年少,又是一个番邦女子,张贵妃自然不服气。因此,张贵妃对权妃也是百般刁难,唯恐朱棣受了权妃蛊惑而立权妃作皇后。
看到三个人争得激烈,王贵妃、吴惠妃、任顺妃、李昭仪、崔美人等都起来劝解。三人哪里听得进去,兀自吵闹不已。朱棣听得心烦,不禁怒喝道:“都住嘴!”众人见朱棣发怒,都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声响。
朱棣出了一口粗气,问姚广孝道:“少师,此事如何处理?”
姚广孝欠身回答道:“陛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自然要言出必行。”
朱棣又问:“少师以为哪位娘娘应得此念珠?”
姚广孝答道:“三位娘娘各有千秋:权妃娘娘的词曲清冷艳丽,婕妤娘娘的词曲哀怨惆怅,贵妃娘娘的词曲明秀洒脱。今晚既是团圆节,词曲自然应以明秀洒脱为佳。因此,以微臣所见,伽蓝香念珠应赐予贵妃娘娘。”
姚广孝饱读诗书,又是填词作曲的行家,他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朱棣问郑和道:“郑和,你的看法呢?”
郑和站立回答道:“奴婢赞成少师所说。”
朱棣点了点头,拿起伽蓝香念珠走到张贵妃面前,亲自把念珠戴在她的手腕,说道:“张妃,朕把这串念珠赏赐给你!”
张贵妃大喜,急忙谢恩。吕婕妤得意地望着权妃,似乎在说,这下你得意不起来了吧!权妃粉面通红,咬着牙跺了跺脚,也不拜别朱棣,竟然独自回宫去了。朱棣望着权妃的背影,又心疼又气恼,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