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妆楼出来,赵旭和管鹏又来到了馆驿探望耶律淳。如今的馆驿被禁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这位北国皇子再出什么事来。
耶律淳并没有多大的事,只是被桑希划破了几道口子,有一些皮肉伤。
虽然他贵为北国皇子,但是赵旭却看得出来,这家伙弓马娴熟,生得眉清目秀,实际却皮糙肉厚。
见到耶律淳没有什么事,赵旭也放下心来。
耶律淳还在说着:“昨日若非我非要九郎陪我去瓦市,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你被吓到了吧?”
“无事!”赵旭随口答着,心道:他还以为那刺客是冲着他去的呢。
“不知道那刺客查得如何?”
“父皇已经下令,要开封府正在全力追查!”赵旭告诉着他。
耶律淳没有再问什么,又说了些别的闲话,赵旭这才告辞而出。
出了馆驿,两个人又向汴京书院走去。
汴京书院位于开封的外城,靠近着西南角顺天门,出城不远处就是东京的名胜区金明池和皇家园林琼林苑。
这个距离有些远,若是骑马过去,也需要半个多小时。
好在赵旭也不是为了真得赶到汴京书院去听范老夫子讲课,他只是想着往那里转上一圈,露一个脸,也省得皇帝老爹说他不学无术。
可是,当他们才走过御街,便遇到了老三晋王赵放。
赵放坐着宽畅的马车,也在往汴京书院赶,他们这些皇子,不管听不听得懂范老夫子讲的什么,要是不去,肯定会被朝臣们说不好学。
老三赵放也没有争储之心,他往汴京书院去,纯粹是为了糊弄一下自己的母亲闵妃。这也就难怪,他会出来的这么晚了。
当听说赵旭也要去汴京书院的时候,自然十分好意地带着了他们。
虽然这辆马车里面很宽大,但是老三太胖了,三个人坐进去,也显得有些狭小。
很快,他们就赶到了汴京书院。
如今的汴京书院,正是汴梁最火热的学术场所,门口热闹得像一个集市。
赵放显然来了多次,所以轻车熟路,在从人的带领之下,越过了两道门,最终来到了讲明堂。
讲明堂是一个很大的殿堂,对于赵旭来说,这就是一个大学的阶梯教室,所有的人都跪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最里面的范文同盘坐在一张低案之后,案上摆着书与纸笔。
他的身边还有书院的陆山长,和几个书院的老学究。
堂下的学生足有两百人,赵旭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坐于前面的几位兄长,除了老二不在,全都在这里。
他和三哥还是来得晚了,范老夫子已经开讲半天了,正讲着《礼记》的《王制》篇。两个人为了不打扰他们,便在靠近门口处的两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倒是管鹏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听不懂,所以守在外面没有进来。
范老夫子讲得慢条斯理,只是赵旭听得却昏昏欲睡,特意转头看向三哥,见他已然倚着柱子闭上了眼睛,口水都流了下来,好在他还没有打上呼噜,否则可就丢了人。
他强自打着精神,还是忍不住得磕头,只盼着老先生赶紧讲完。
忽然,堂上那个熟悉的声音一顿,一时没有声音。
赵旭连忙睁开眼,马上与范老先生的目光相撞,耳边传来了如猪一样响的呼噜声,堂上所有的人,都在转头看向他。
却原来赵放终于还是打响了呼噜,他胖胖的身体,肺活量却不小,那声音已经盖过了殿堂。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想着,刚才自己发困的样子,也一定进入到了大家的眼里。
他连忙使劲地推着三哥赵放醒来。
赵放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睛,还有些莫名其妙,却引来了一片轰堂大笑。
陆山长起身道:“此是明经道学,还望诸位珍爱,若是为了掩人耳目,那就是自欺欺人了,还不如回家里好好的睡觉!”
赵放只得起身,脸带羞臊:“报歉!报歉!”然后又正襟危坐。
范老夫子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又准备开讲。
一个白衣秀士忽然起身一揖,对着老夫子道:“学生有一语不明,古来为何立嫡立长不立贤呢?”
赵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这个话题无论是在大郑,还是在北国,都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今天范老夫子讲到了《礼记》的王制,想来,也是许多人希望求答的。
面对着这个难答的问题,范老夫子微微一笑,反问道:“嫡长一目了然,贤明又何以得知?”
白衣秀士道:“众口烁金,一人可能看错,难不成所有的人还会看错吗?”
范老夫子道:“想当年王莽未篡之时,又有谁会认为他心怀不轨呢?”
白衣秀士道:“晋惠帝为嫡长子,司马炎明知其愚鲁,还立其为继,最终至祸国殃民,夫子以为如何?”
赵旭很是奇怪,这个白衣秀士分明是在为老二站台,不由得问着赵放:“此是何人?”
赵放道:“你还不认识他呀?他可是汴京最有名的大才子沈仲,是大郑四大才子之首哟!”
“大郑四大才子?”赵旭倒是没有听说过,想来,他与这个社会还是脱节太久了,最主要还是深在宫中,对外间的传闻知之甚少。
范文同摸着颏下的白胡子,微微一笑,道:“礼之立嫡立长,不过是一定之规而已!司马炎愚蠢至极,拘泥于刻板教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取死之道!嫡长若有明显欠缺,自当顺延!”
沈仲道:“学生以为,贤嫡之争,正如夫子所言,不应该拘泥于一时一规!若嫡子并不出众,而庶子中却有出众的,便应该立贤!若诸子相较不多,分不出高下来,立嫡亦是无可厚非,夫子以为如何?”
范老夫子还没有答言,楚王赵琪便愤怒了起身,指着沈仲骂道:“一派胡言!老二给了你多少的好处,让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为他站台卖唱?”
赵琪的话有些讽刺,更多的是责问。
不过,他一下子将这件事直接挑明了,便显得有些不智。
赵旭不免摇头,如今他们是在汴京书院的讲明堂,这里是做学问的地方,直接将宫中的明争暗斗,放在这个地方来讨论,这不是让天下的人看皇家的笑话吗?更何况范老夫子也并非大郑人,而是北国人呢?
其实,从一开始,沈仲就有些无聊,他看似聪明,号称四大才子之首,也许只是一个书呆子罢了!
毕竟在这种场合下大谈特论立储之事,才是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