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到了岳子清的家,苏辰才知道为何这几年如此强大成功的她,反而内心深处比当年还要脆弱。
岳子清的老家在皖省下面一个城市。
边缘的山村。
下了飞机,打了一辆出租车,经过县城的时候,苏辰示意司机师傅在某个名烟名酒行停一下。
岳子清没阻拦他,四瓶五粮液,六条九五至尊。
村子距离县城不远,十几里地,进村就看到一栋三层小楼特别醒目的伫立在那。
“接下来会很热闹。”
听到岳子清的口气,苏辰暗自皱眉,曾经还让她非常顾念的亲情,几年光景怎么就转变的如此漠然,看来她是真的累了,才愿意自动揭开内心的伤疤,给一个她觉得最能懂她的人看。
狗叫声,红漆大门开,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出现,脸上泛着红光,略有一点干瘦体型多年突然胖了一些的不自然。
“妈。”岳子清打了一声招呼。
“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了吗?工作忙就不要回来……”前半句勉强还算是关心,后半句怎么听味道都不对了:“过年加班,你们不是一天给五天的工资吗?你那么高的工资,休息干什么。”
“妈,这是苏辰。”
石芬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苏辰,到后面的苏天养将提着的礼品拿过来,她眼睛一亮:“呦,这孩子,怪精神的,孩他爸,家里来客人了,子龙,你姐回来了,还不快点出来。”
一个拿着烟袋的干瘦小老头。
一个黑胖黑胖的年轻人。
看到岳子清的父母,你无法将他们血缘关系联系在一起,可看到岳子龙,就知道不需要胡思乱想了,尽管黑尽管胖,五官特征却能够将父母和岳子清联系起来,只能说岳子清太会长了,比起夏甜集合父母五官优点,她等于是一定量的基因突变,搭配在一起,虽说五官都不是特别的精致,却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特点,加上那苏辰才看得到的一些绝对优势,构成了一个如今的岳子清。
“姐,你回来啦,快点进屋,外面冷。”岳子龙和他妻子牛美芳对岳子清的态度那叫一个热情,进屋就让妻子赶紧去做饭,自己给姐姐和客人倒水。
岳子清上楼去换衣服,楼下简单的寒暄过后,苏辰开始切身感受到了某些东西。
“苏哥是做什么工作的?跟我姐一个公司的?”
“小苏家是哪里的,跟我们子清是怎么认识的?”
岳子龙家那个四五岁的孩子,见到岳子清,没有陌生,只是冲上来不是抱抱,而是喊着:“姑姑,姑姑,我的变形金刚呢?”
热情款待客人,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苏哥苏哥在岳子龙的口中叫得格外亲热:“苏哥你不知道,我们这最近又探出矿山了,以前我们家穷,错过了机会,现在机会再错过,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我心思着,跟人合伙,在周边干点什么买卖,稳赚不赔,苏哥你劝劝我姐,她不懂,苏哥你肯定懂,沾上矿产资源,哪个不是肥的流油。”
苏辰早有心理准备,笑道:“你姐也不在家,她当然不知道,那你和叔叔阿姨商量着,就着手干呗,年轻人,有点闯劲是好事。”
岳子龙一拍大腿:“你看,苏哥,要不说你有见识呢。姐你听听,我苏哥都说了,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我这一次,肯定一把成。”
岳子清:“我从未反对过你做事。”
岳子龙看了一眼母亲,石芬将苏辰给点燃的烟掐灭:“你这孩子,你弟不是希望得到家里人的支持吗?做生意要本钱,你看看你,我听美芳说了,你这一身衣服就要好几万,浪费那钱在这上面做什么,拿回来支持支持你弟弟干事业多好。”
岳森作为父亲,一锤定音:“你这孩子最近一年多学得大手大脚,以后不能这样,钱什么的拿回来放在你妈那里,省得你乱花。”
牛美芳在一旁柔声细语的说道:“姐,你不知道,现在小宁上幼儿园了,开销太大了,要是子龙再不干点什么,我们家连县里房子贷款都还不上了,更何况小宁上幼儿园了,县里好的幼儿园,一个月要两千块钱呢。”
岳森仿似才想起来一样:“嗯对,你这样,明天银行开门吗?去给你弟弟房贷存上一年的,也就是你少买一件衣服的事,听到没?”
岳子清看着母亲:“妈,我留在家里的衣服怎么没了?”视线转向弟媳牛美芳。
牛美芳尴尬的端着饭碗去喊一旁跑跳玩的儿子岳宁。
石芬:“你也不长回来,放着也是放着,美芳跟你身高差不多,我就让她穿了。你看看美芳,自己不穿,说是东西都是名牌,里面的衣服不好卖她就穿了,外面的衣服可以拿到县城,她那些小姐妹有喜欢的,能给两个钱,废物利用,美芳是个过日子的好手,知道给家里做贡献,你看看你们姐俩,跟人家比一比。”
这是母亲?
这是父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真心不假,苏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隐隐约约算是看出门道了,这大过年回来,一顿饭都没吃完,已然是四面八方的围剿,平时会是什么样子?也难怪岳子清会这样?
比起贫穷,更可怕的是人心之贪婪。
“妈,你可别说我,我这马上跟人合伙做生意了,明年我给您拿回来一百万。”岳子龙挺着几杯啤酒下肚后的大肚子,拍着胸脯说道。
“听到没,你弟明年能赚一百万,让你投资五十万,明年能翻一倍。”石芬看向女儿。
“妈,以后每一年收益都会更高,我和美芳县城的房子交着贷款,实在没什么钱,姐,你借给我五十万,明年我连本带利还给你。”岳子龙再度上阵。
岳子清吃完最后一口饭,轻轻将碗筷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苏辰,就要开口,苏辰先她一步开口:“这么赚钱啊,那得支持,子龙,把你卡号发过我,我直接用手机转给你。”
啊!
一家人愣了下,随即是岳子龙腾一下站起身的大笑:“要不说我苏哥有眼光呢,你还瞅啥,去把银行卡拿来?”瞪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的妻子。
岳子清眼神瞟过来,在家人面前的情绪她早已学会了控制也早已习惯,知道苏辰不是吃亏的主,现在这五十万,还只是小儿科,你确定要往上沾?
苏辰回应了她一个笑容,几年光景,你喂得这个家没有了贫穷,却没想到也喂出了贪婪,有点意思,看看他们的胃口有多大?
电视剧里的樊胜美,网络上疯狂声讨的被父母支配的扶弟魔,现实版本的岳子清。
五十万转账过去之后,这个家更为和谐了,岳子龙就差没有直接喊姐夫了,一家人都满是热情,石芬吩咐着牛美芳赶紧到三楼帮客人去收拾房间,岳森提议过年了喝点酒,岳子龙那是忙前忙后,不仅给苏辰倒酒点烟,还不断的夸赞,顺带着将姐姐也给夸进去,说姐姐好眼光。
苏天养就是小透明,路上买了好几个全家桶,到岳家也只是吃了一碗饭就坐到一旁,岳子龙专门问了问,苏辰故意说这是自己司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再没人关注苏天养,任由他小透明。
房间内,苏辰洗了澡,大摇大摆的走进岳子清的房间。
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的她,放下书,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四年多的时间,我做到了很多人十几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头两年,我一天甚至都不敢多睡觉,生怕浪费每一分一秒的时间。”
“每天努力工作,努力出业绩,努力赚奖金,自己不舍得花一分钱,我能一个月赚到几万块了,还是住几百块钱的出租屋,不是换不起,是我没时间去换房子。”
“你也看到了,这房子盖起来了,又是补偿我弟弟结婚时家里穷什么都没有,我出钱在县城给他们买了一套房子,交了首付,装修款也是我拿的。”
“这些发生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信吗?之前我将存折放在我妈那里,赚的钱多数都放在里面了,盖房子我没意见,可我想要给自己在魔都赚个小家,他们竟然不同意,说我一个女孩子什么都不需要有,将来找个男人就好了,现在有的东西越多,将来都给人家带去了。”
“你以为岳子龙是第一次做生意吗?我放在家里的钱,只剩下这么一个房子,还有他的一个还在交贷款的房子,剩下什么都没有。”
“我不往家里那张卡汇钱了,从来都没有出过县城的父母,竟然能够一路坐车到魔都去找我。我有什么办法,他们是我的父母,至少在我想要读书的时候,没有不让我去,我不仅感恩也认同这份亲情,一次次的答应他们的诉求,我能为自己做点什么呢?”
“我终于下手买了一件我很喜欢的衣服,你知道促使我买衣服的决心是什么吗?是我升职了,开始需要在外面参加一些重要场合了,连我的领导都告诉我,小岳,你要知道外在形象也是一个人能力的体现。”
“我从来不会跟他们吵,尽可能的满足他们,毕竟他们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只是我很累,不知道奋斗的目标是什么?升职加薪?一个连自己现实梦想都实现不了的工具人?”
她一直说着,从小时候的事开始说起,从她终于开始给自己花钱说起,从她始终无法真正增涨起来的存款说起……
苏辰默默的搂着她,关上灯,任由她低吟喃语的说着,这些话就是压在她心头的大山,没有人可以倾诉,每说出来一点,大山的重量就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