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两只毛茸茸的“幼猫”正在上串下跳的追逐打闹,猛然看到有陌生人进来,银色有花斑的那只吓得“嗖”的一声躲在一个花盆后面,另一只纯黑的则呲牙咧嘴的发出要挟的呼噜声。
萧泠曦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走进院落。
那只纯黑的“猫仔”见她走近,浑身绒毛炸起,淡金色的兽瞳立刻竖起露出凶光,小嘴也张开露出尖尖的犬牙,显然是在警告她,若是再靠近就要不客气了。
萧泠曦知趣的在距离它不远的地方站定,不再靠近。
“他们是流光的孩子,流光生产之时遭遇了穷奇的伏击,等我察觉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受伤太重不行了,就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我。”身后的墨璃一边解释一边走近。
萧泠曦听到流光的死讯,顿时目光暗淡下来。当初她在蛮荒秘境,偶然在一个月夜遇到了流光。当时她正在和一只饕餮兽厮杀,在斗了几十个回合后,饕餮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理会她的洛血剑,猛然冲过来,张口就咬,萧泠曦躲避不及,左腿被咬住,她狠心咬牙忍住疼痛,不让魅玄夜夢来救她,而是三人同时出手,齐齐将兵器插入饕餮的要害部位,这才杀死了这上古凶兽。就在她稍稍喘息之际,一只银色有斑点的成年霄雪蚀月豹出现了,一丈多高的豹子轻盈的从对面山坡上跃下,一双湛蓝的眼睛打量着她,月光给这漂亮优美的巨兽镀上了一层光晕,这就是流光。当时,她很紧张,刚刚杀死饕餮她的灵力已经有些匮乏,况且腿上的伤也很重,若是再对上这看起来颇为聪明的巨兽,她是没什么把握的。还是墨璃告诉她不要惊慌,说这是灵兽,与凶兽不同,灵兽不仅灵智过人,本性也不嗜血,除了捕食一般不会肆意杀戮。只要不发出威胁对方的动作,应该不会被它视为敌人。果然,这漂亮的豹子在月光下只稍稍看了她一会儿,便没什么兴趣的撇下她走向饕餮,只见它挑剔的闻了闻那刚死的凶兽尸体,然后一口咬住施施然拖走了。后来萧泠曦经常见到这豹子来捡她杀死的凶兽,还偶尔出手帮她一把,慢慢的他们有了默契互相合后往往眼中只有对方,容不下其他人和兽,所以流光应当是和伴侣一起走了。当时她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是想着以后总有机会再见,也便没有去刻意寻找,没想到竟然成了永别。
就在萧泠曦感叹流光之死的时候,小“黑猫”突然停下来龇牙咧嘴,对着她的方向嗅了嗅,有些疑惑的看看她,收起张牙舞爪的样子,然后再使劲儿嗅了嗅,又跑去嗅了嗅墨璃,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然后围着萧泠曦打起了转,转了两圈,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便一屁股坐在了萧泠曦脚边,接着冲着花盆后的小“花猫”喵喵叫了几声,似乎是在招呼它过来。
那躲起来的小豹子接收到了哥哥的呼唤,这才怯怯的跑过来了,不过仍然不敢接近萧泠曦,黑猫示意它嗅一嗅,这小花猫也重复了之前哥哥的动作,然后满脸疑惑的打量着萧泠曦和墨璃。
为何这个雌性和一直照顾它们的爹爹有着同样的气息?
“它们在干什么?”萧泠曦看着两只小猫神神秘秘的交流有些好奇,饶有兴趣的蹲下身。
“在认人,霄雪蚀月豹闻到了你我二人的气息,却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分辨不清。”墨璃也诧异的挑挑眉,按道理这种灵兽就算是幼崽也绝对不会认错气息的,可这两个小家伙不仅对泠曦初次见面就放下了防备还似乎将她的气息和自己的气息混淆了。
“它们两个有名字了吗?”萧泠曦听到墨璃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蓦然深沉,岔开了这个话题。
“黑的这只叫逐月,花斑这只还没有名字,就交给你了。”墨璃看着地上蹲着的三小只清浅一笑,泠曦果然喜欢这两个小东西。
“这是个小姑娘吧,长大以后一定会像流光一样漂亮,就叫雾鸢吧。”萧泠曦伸手将刚得到名字的小兽举起来。虽然现在它还只有小猫一样大,但是以后会长成像它们父母一样威猛的灵兽。
“喵?”雾鸢疑惑的舔了舔嘴唇,这是自己的名字吗?
叩叩叩
就在萧泠曦和两只小兽进行初次见面的沟通时,院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萧泠曦倏然皱眉,这个院子应该没人知道,是谁敲门?
“主人,是睿王府的人。”莹蝶怯怯站在离墨璃很远的地方回禀萧泠曦,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主人怀里的小猫咪。
好可爱啊,可是主人身边那个男人太可怕了,夜夢哥哥他们都不肯来,都怪自己嘴馋,被一串糖葫芦给收买了,才不得不出来。
“知道了。”萧泠曦点点头,应该是一直跟着自己的沈七。
墨璃将他们二人的容貌行迹掩去,沈七怕是找不到自己了,所以才来这里试试。
打开门,果然是沈七。
“萧姑娘,王爷想要见你。”沈七看到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跟着萧泠曦这几个月,越发觉得看不懂了,这萧姑娘似乎变了太多,听闻那呼延昭被她施了膑刑,又剜去双眼,薛业也神智全无只剩一口气等着问斩了,这般酷厉的手段放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到底小姐为何变成了这样?王爷在听到隐刹的回报,更是整夜都睡不着,连夜让影使送信给昆仑山,叫两位公子回来。
“在哪儿?”萧泠曦摸了摸怀里的雾鸢问道,地上喵喵半天的逐月见她不抱自己连抓带跳的站在了她的肩膀上。
“额,王爷此刻正在睿王府。”沈七看着这两只突然冒出来的猫还是豹子有些卡壳。
“那……走吧。”萧泠曦本想回头问问墨璃要不要去,却见墨璃站在树下冲她微微摇头,而沈七也没有注意到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人,想来是墨璃不想见别人隐去了身形,便将两只小的留下随沈七走了。
到了睿王府,萧泠曦正要走后门进去,却被沈七拦住了。
“萧姑娘,王爷请示陛下让您到府上为王妃问诊,陛下已然同意。您今日可以走正门。”沈七神色郑重,王爷为了让小姐堂堂正正回家,特意想了这个法子。
萧泠曦一怔,叹了口气。她已明白这是宸韶慕为了不让自己这个“镇抚司掌司”为难,才特意找了这么一个理由,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王府。毕竟镇抚司可是宸枫止对付睿王的重要手段,若是他们二人过从甚密那宸枫止可要睡不着了,自己这个掌司也要到头了。其实活了两世,很多东西她不那么在乎了,能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于她而言并没什么。
“正门那里沈若沈大人会带您进去。”沈七催促了一句,他是隐卫不方便出现。
萧泠曦点点头,转身走向那朱红色的大门。
“慕大人,我们王爷和王妃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沈若一见到萧泠曦便换上了一副笑脸相迎。这位不仅有可能是小主子,还是镇抚司的掌司可不能怠慢。
一路跟着沈若经过亭台楼阁,直接步入了韶华阁。
萧泠曦倒是有些惊讶,真是要给颜云卿问诊吗?她以为只是宸韶慕要见自己。不给她多想的机会,沈若推开门便退了出去,宸韶慕和颜云卿果然都在,正看着她。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慕大人。”宸韶慕笑着为妻子介绍,然后转头向萧泠曦道:“云倾请坐吧。”
这一番的介绍和打招呼未免太过亲近了,已经远远超出了两个对立阵营之人的立场,甚至远超一般同僚。
颜云卿虽然心中诧异,可她嫁给宸韶慕多年,自然是了解他的为人,虽说这位慕大人在京城传闻甚多,就连她都听说过一二,但一定是丈夫信任之人,不然不会让她来为自己问诊。
“给王爷和王妃请安,下官奉命来为王妃诊治。”萧泠曦竭力没有去看颜云卿,进门之后便垂首躬身行礼,这礼极为标准郑重。
“原来这便是慕大人,这名字倒是和我有些相似,只是想不到慕大人年纪这么轻不仅功夫卓绝,还有一身好医术,真是年少有为啊。”颜云卿和善一笑,细打量起这个身量纤细的十几岁姑娘,虽然看不到面容,但是越看心中越生出一股亲近之情。
要是她那个孩子还在,想必也这年纪了,颜云卿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领口,那里面是一个狐狸模样的血玉。前不久睿王亲口和她说,女儿找到了,只是暂时不能相见,这玉就是那孩子送的,既然韶慕这么说,哪怕是安慰,她也强迫自己去相信了。
萧泠曦用余光看到了这个动作,眸色一闪说道:“多谢王妃称赞,微臣只是和师父学了一些皮毛,不过既然陛下有旨,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为王妃调养身体。”
“好了,云倾不是外人,不必这么拘泥,请给内子诊脉吧。”宸韶慕起身将颜云卿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萧泠曦听到宸韶慕这么说,心里生出微微的恼怒,不是说好了要瞒着其他人么,为什么还说这些带有暗示的话,这样下去,保不准哪天就会被识破。
“是,王爷。”虽然有些气恼,可萧泠曦还是忍住不快,走上前来,为颜云卿诊脉。
颜云倾看这少女为自己诊脉神情严肃而认真,一双眼睛清亮如潭,越看越喜欢,她心中直跳,疑惑道:为何这才见了一面,这小姑娘这么让她喜欢?
“王妃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还要调养,这是微臣配的药,只需一日一粒,清水服下便可,吃完这些药,下官再来为王妃诊脉。”萧泠曦对颜云卿的目光恍若未见,径自拿出怀中的玉瓶放在桌上。
这就是她上次答应给颜云卿炼制的解药,只要月余便会清除她体内的余毒。
“慕大人果然是医术精湛,这药闻着清香扑鼻,想来是用了极为贵重的药材,王爷您可不能亏待人家。”颜云卿闻了闻药,便转头向睿王笑道。
“这是自然,有什么要求慕大人尽管提。”宸韶慕似乎没有看出萧泠曦的窘迫,很大方的说道。
提什么提!萧泠曦暗暗深吸一口气挤了一个笑出来说道:“能为王妃调养身体是下官的荣幸,这药也不甚金贵,故而在下也没什么要求,只希望王妃能多多注意身体,少思虑多喜乐,方不负医者之心。”
最后几句话说得颜云卿眼眶一红,她当然听出来这小姑娘是诊出来她忧思繁重而身体亏损,可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能每日不想不念。
“云倾的话在理,既然无所求,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也让我们二人表示一番感谢,正巧我那两个出门远游的儿子今日回府,云倾还没有见过吧,不如一起见见。”宸韶慕见妻子又勾起了伤心事,便开口打圆场。
“多谢王爷款待,只是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便久留了。”萧泠曦起身行礼搞告辞。她还没准备好,现在也不是见面的时候,这个镇抚司掌司的身份实在是尴尬。
“慕大人,我和王爷知道镇抚司的事务很忙,可不过是一顿便饭而已,还请不要推辞。”颜云卿见她要走,连忙起身挽留,情急之下还拉住了萧泠曦的衣袖。
萧泠曦微微吃惊,看着有些失态的颜云卿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云倾,内子如此邀请,你就不要推辞了吧,正好,本王还有一些事情想请教掌司大人。”还不待萧泠曦说话,宸韶慕也开口了,语气之中还带着些许调侃。
最后萧泠曦还是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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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叫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书房内,萧泠曦看着睿王。
“这里又没有外人。”看着她一板一眼的行礼,宸韶慕微微皱眉。
“到底何事?”这次萧泠曦也不再端着了,其实这不怪她,主要是习惯了。
“你是不是在调查这次四国使臣来朝凤的目的?这事你就是把呼延昭给打死了他也不知道。”宸韶慕看她没有再摆出一副同僚商榷的态度,这才舒展眉头。
“其实本来也料到了,给他用刑也只是想这么做,并非真的要逼问什么。”萧泠曦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宸韶慕,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庭院。
反正她已经做了,她也不后悔,至于宸韶慕怎么看她,也无所谓了,甚至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做得这些事情,是瞒不住宸韶慕的,镇抚司里有他的人,想瞒住是不可能的。
“其实不是你想,只是因为那日呼延昭言语之中辱及了云卿,所以你才……”可宸韶慕并未相信她的话,静静的凝视着她。
“没什么差别。”萧泠曦快速的打断他的话垂下头,她无法直视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愧疚和疼惜,长久的离群索居,让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来自于父亲的疼惜了。
“我很高兴,泠曦。”
男人温柔而轻声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