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不管红事还是白事都得随礼,喜事叫红封丧事叫白封,虽然姜正恩是晚辈,但这随礼的白封却不能少。
姜正恩心知王氏是在找茬,冷笑一声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了姜大爷,“爹,您收好。”
姜全贵接过银票打开一看,见百元一张的银票足足有三张,那脸色立刻好看了不少,露出一丝笑对姜正恩道:
“桃花刚才说你打算回来落户?”
姜正恩点头道:“嗯,儿子已经把南城的家业处理掉了,今后就留在村子里侍奉您老。”
姜全贵看着姜正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满意。
“你若是早有这个念头,何至于跟家里生分这么久,可巧咱们家的院落也大,能分出来你们一家四口的住处,以后你们就住在西屋,咱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姜正恩闻言皱了皱眉,侧头和余氏交换了个眼神,已经到嘴边的话却顿了顿,然后就被他给咽了回去。
他没打算住进老宅,而是想带着妻儿分家另外起个院子,可眼下并不是适当的时机,还是等老爷子的丧事儿办完后再商议吧。
“住回老宅?”
哪想王氏瞬间就坐直了身子,像个被点炸的炮仗一样怒道:“家里本来就这么多张嘴,还养着琴娘那个傻子和两个赔钱货,这一家四口说回来就回来,吃喝拉撒要花用多少银钱!”
她黑着脸看着姜正恩道:“想住回来也行,跟你大哥三弟四弟他们一样,每个月给公中交五十两银子,没有让我们二老养你们的道理。”
五十两?
姜桃花无语的看着王氏。
这老太婆能跟刚才那祸水凑成一对,都是碰瓷敲竹杠的好手。
五十两够这一大家子花用半年,她也真敢喊的出口。
“够了!”
姜全贵抬手朝桌子上狠狠一拍,“眼下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先让老二一家安置下来,等老爷子安稳下葬了,再来掰扯你这些狗屁倒灶的官司。正礼——”
姜全贵对自己长子吩咐,“带你二弟和弟媳他们去换孝服。”
王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却没敢继续歪缠,姜正礼也连忙迎了过来,把姜正恩一家给带出了正屋。
“大哥。”
看着姜正礼微微佝偻的身形和苍老的面容,还有看着他时那劝他隐忍的眼神,姜正恩的声音微有些颤抖,“她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
他才四十出头的大哥,怎么看上去跟个行将就木的老翁一样。
姜正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微笑。
“大哥过的挺好的,娘也就是嘴巴不饶人。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免得爷走的不安稳。”
说完,扯了孝布绑在了他头上,又道:“席面过后还要出殡,这辛苦的还在后面,等办完了丧事咱哥俩再好好说道。”
姜桃花默不作声的跟在姜正礼身后,视线却扫过堂屋里的那群人。
她总觉得……太爷这丧事怕是不能顺顺当当的办完。
听她爷爷刚才那意思,竟是一点都不反对王氏找他爹要钱,而是要等丧事过后就让她爹上缴银子?
姜家这场丧事办的无比奢侈,在一众村户中赚足了艳羡的眼神。
满桌子的肉菜轮转了五天,村子里的几百村户陆陆续续的进出,还有拿着海碗脸盆来装菜的。
姜家都笑容满面的由着他们分拣,甚至还大方的给村民们多装几碗,只要桌子空了就有新菜摆上来。
姜桃花原本以为这几日守灵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哪想到老宅里竟意外的和谐。
王氏也没再对她们一家横挑鼻子竖挑眼,只是把他们当空气般视而不见。
姜桃花心底没来由的不安,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第五日傍晚,姜家摆上了最后一桌席面。
明日一早,姜老太爷就要出殡,等老爷子入土为安,这喜丧就算是圆满结束。
他爹娘忙得脚不沾地,哥哥也在帮着招待客人,他们都舍不得姜桃花受罪,就把她打发到了房间里,吃食也有人给她送回屋里。
所以,姜桃花这几天都待在屋子里看人,确切的来说,她一直都在看着同一个人——
几天前在村口讹诈她爹的神仙少爷。
和村子里那些粗鲁的村户不同,小少爷只坐在最角落的席面,一手握着竹筷漫不经心的夹菜,另一手懒洋洋的支着下颚挡住了半边的侧颜。
明明只是一些家常小菜,却硬是让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优雅。
那一身掩不住的风华与这小院格格不入,轻易就夺去了众人的眼神。
可奇怪的是,但凡是小少爷落座的席面,同桌的村民瞬间就跑个净光,即便许多村妇会望着他流露出迷醉的眼神,却没有一个敢靠到他跟前。
眼看着席面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院子里也没什么村户再过来,姜桃花便推门出去,慢悠悠的走到了小少爷的面前。
“少爷您吃的可还好?姜家这席面没亏待您吧。”姜桃花坐到他身边凉凉的问。
讹诈她家的银子还堂而皇之的来蹭饭,这么厚脸皮的事儿他也干的出来?
偏生他脸上看不出半点不自在,坦然的就像是在逛自家后院一样。
小少爷掀眉看了姜桃花一眼,清澈的嗓音里带着点讥诮,“这种席面也就你会稀罕。”
眉眼间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姜桃花当即送了他一个白眼。
这么嫌弃您倒是别来啊,干嘛一连五天顿顿都不落下?
他也就是长了张惑人的俊脸,但凡稍微丑那么一点,这不要脸的行径是要被套麻袋的!
这般想着,姜桃花的眼神落到了他旁边的小厮绿豆身上。
绿豆依然气焰嚣张,瞪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只不过,原本还算俊俏的小脸上多了一层殷红的痘印,还有无数道清晰的抓痕,生生的把他给变成了一张麻子脸。
姜桃花忍下了心底的笑意,勾着唇角道:“这小哥的脸是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就变成花狗屁股了。”
那日她在银票上抹了自己做的痒痒粉,原是打算坑这主仆两人,如今看来这小少爷竟一直没碰过那银票,所以遭殃的只有绿豆一人。
“呸!你才长了张花狗屁股脸。”
绿豆被脸上身上的奇痒折腾了好几天,看过郎中也毫不顶事儿,只能生生的忍耐过去,如今被姜桃花狠戳伤疤,顿时就火力全开骂了过来。
“你这丑八怪豆芽菜少来我们家少爷面前现眼,我……”
话还未说完,绿豆的声音突然一窒,竟是半点动静都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