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安瑜璟不要再置气昨日的事,不要像个孩子,时不时需要她去安慰,抚平他的情绪。
他眸光淡然,看着沐昭手中的那袋肉包子,抿了抿嘴,说道:“放这吧!”
话毕,沐昭走上前,坐在了他的对面,将那袋肉包子放在桌上。
肉包子还有些热,她紧看着,说道:“先吃吧,吃完再忙,不然包子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拿着布巾的手顿住,他稍抬头,看着沐昭托腮看着他,神色认真。
有些意味难平。
昨天发生的是就这样淡忘了。
安瑜璟看了片刻,最终放下布巾和菜刀,又紧看着那袋肉包子,便伸手要去拿。
他的右手已经包扎,并不是太方便,沐昭动作比他快上一步,拿起肉包子就凑近他的嘴边。
“你的手不太方便,我帮你拿起来,你直接咬就行!”
她想着帮他拿肉包子,他自己咬着吃会更方便,省的一边吃一边忙活那把旧菜刀。
安瑜璟微张了张嘴唇,不太清楚沐昭此刻的举动,依旧咬上了一口肉包。
似乎他也情愿被沐昭这样喂着。
肉包子味香,口感好,他有些情绪复杂,多久未曾尝过这味,似乎都有些淡忘,如今尝着,心中无端暖意,渐渐回肠当年朝夕。
沐昭见他有些狼吞虎咽,便道:“别吃这么急,这些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他看着沐昭,不知如何反驳。
他毫不知情自己吃得这番狼吞虎咽,有些难以言述。
吃完两个肉包,沐昭看着他放在桌上的菜刀,不免好奇。
“这把菜刀你用多久了?为什么不换把剑,匕首也好啊!”
闻言,他的眸光也看向菜刀,有些情绪复杂,似乎回想到了某刻。
“我不会丢掉它的!”
沐昭只觉迷之惊奇,她自是不理解一把菜刀有什么收藏价值,更何况还是一把用了很久已经没有光泽的菜刀。
似乎在哪个伙房一找都能找到这样类似的菜刀吧!
然她只是淡笑,并不加以评价。
毕竟安瑜璟的事,她一样都不知道,多作言语,若是伤到他也太不好。
三日后,沐昭已经将辣椒种播种了,之后的事,还得徐缓提点一二。
忙活完之后,她同徐缓来到街上,试图看看有没有其他可入手的店铺和材料。
辰景轩的辣椒酱暂时够用,蘑菇酱也暂时不缺,她倒不用着急。
和辰景轩合作只是暂时之事,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么点东西,目光总要放的长远些。
徐缓并不知她此刻来市井逛的目的,只安安静静在她旁边陪同。
沐昭不是太清楚这个城都,只知道辰景轩所处的地带最繁荣,可店铺租金也不算便宜,更何况是在那开一间店铺。
而这市井,人较多的地带,她尚未研究。
沐昭捏了捏下巴,深思一番,倏然发话,“徐缓,你在这城都生活多久了?”
突兀问话,他险些没反应过来,接着才匆匆忙忙道:“啊……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没去过其他城吗?”沐昭看着他,意味深长。
他顿了顿,然后抬头,“阿爷同阿爷一直都在城都这边没有迁徙过,我不知道外面……”
沐昭思量了一番,若是出城都,估计就要出城门了,也不知道外头有几个州府。
再想这个问题之前,她先在城都这边发展,日后再谈其他的也不迟。
“那你知道这市井,除了辰景轩那带最繁华,这街上还有哪里人最多吗?”
闻言,徐缓看着沐昭,神色诧异,“你问这个……”
“你尽管告诉我就行了!”沐昭淡然开口。
徐缓点头,他道:“西街那条巷子最多宅子商铺,只是在那的都是些富商巨贾,并没这边要好!”
沐昭思量一番。
多富商巨贾,自然是竞争较大,只是沐昭要的就是这点。
他们总有办法招揽人来他们那买货,自然,她就可以借助这一点,间接性招揽。
也省得她费一番功夫,担忧没有客人!
沐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拍了拍徐缓的肩膀,笑道:“多谢了!”
徐缓挠了挠头发,一丝不解,并未过问。
她和徐缓看着街上人来往,摆的摊位,以及开设的铺子。
走着就走近了陈地主的地盘。
那刻徐缓的心思并不同沐昭在铺子上,他留意到街边的人少,扫望周边一眼,神色突变。
他定住步子,一把抓住了沐昭的手臂。
“等下!”
沐昭被他这番突兀顿住了,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怎么了?”
徐缓脸色惶恐,尽显担忧,“别往前走了……”
“嗯?怎么了?”她不解方才还逛的心情愉快,谈趣意味正浓,此刻顿时迸裂瓦解。
更疑虑此刻徐缓神色变化难料,他是胆小之人,遇到令人畏惧之事也不会立马低头畏缩。
他脸上浮现着恐惧,沐昭觉事非小事。
“这里是陈地主的地盘,陈立衡经常在这街上游走,指不定就碰到了!”
闻言,沐昭滞了滞,转即带笑,“没有这么巧的,我们继续逛吧!”
徐缓犹豫不决,依旧选择站在原地,不再迈步朝前,可抓着沐昭的手臂也始终没有放开。
他并不想沐昭继续走下去。
沐昭脸色也并非很好,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看着略微扭曲,依旧选择笑得淡然些。
她看着徐缓,眸光认真,“走吧!往前走,能随我一次吗?”
“你为什么要坚决过去,陈立衡人不好惹,更何况那次的事情,陈立衡也没被定罪,他嚣张跋扈,要是我们正好冲到他,那时候怎么办?”
徐缓担忧的的确没有错,她也有想过这么些天,陈立衡依旧相安无事,在这城都悠哉,无所畏惧。
不仅是他有个偌大的靠山,也因衙门那出了状况。
总之,是非难料。
沐昭看着他,神色淡然,他紧紧咬着牙,没有迈步向前。
“你别固执了,这不是开玩笑的!”
闻言,她顿了顿,倏然觉得此刻徐缓的言语与以往有些不同。
似乎对于这种事,他更能分析。
“你勇气可嘉,我需要你的保护!”说完,沐昭让徐缓松开手,接着道:“你可以直接站在那,你也可以选择站在我的旁边!”
她看着前方,愁云满面,有些事情,逃避了许久,总是要碰见的。
“如果你觉得你保护不了自己,放心,我会让陈立衡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她朝前走了几步了,再不跟上,沐昭就要走远了。
徐缓暗暗咬牙,迈着阔步跟了上去,走在她的旁边。
他应当想得很清楚了,考虑过这么做会放心的状况,有想好解决的办法,才这番贸然抉择。
见他愁眉苦目,沐昭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我可能会害你,但一定不会害死你!”
闻言,他显得更为阴郁,早已愁眉不展。
果真,才走着不到多久,就碰见陈立衡在一边仗势欺人,他的脾气比先前要凶残太多了。
整个人变得戾气,动手打人丝毫不讲理,心狠手辣。
沐昭诧异,看着陈立衡整个人都变化。
他瘦了很多,在王婆子那遇到他时,胖得腰圆腿粗,一副臃肿体态,如今瘦了一半,真让沐昭咋舌。
她留意到了陈立衡脸上一道狰狞狭长的疤痕,已经成了不再流血的疤,可那疤痕,是往里凹下的。
以往睥睨他人,带着市井痞子气息,蛮横不讲理的陈立衡,如今脸上尽显戾气,宛如炼狱爬上来的妖魔鬼怪。
沐昭怔了怔,倏然问道:“他……是陈立衡吗?”
变化太过明显,沐昭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
“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沐昭抿着嘴。
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变化这番大?
一个恶人变得再恶,那是多么恶劣又可恐。
“不清楚……”
徐缓怎么可能清楚知道,她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不再去想,步子缓缓上前。
于徐缓而言,沐昭的做法是以身试险,简直冲动过了头。
他赶紧叫住,“沐昭,别上去了!”
她没有听,直到陈立衡看到她,她才停下步子。
就站在那,身子站的直,和陈立衡对视着。
看到她的那一刻,陈立衡擦了擦眼睛,依旧看见沐昭时,才笃定眼前所见并非幻觉。
他简直不敢相信,是她自己过来送死的!
沐昭已经消失了很多天了,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碰见过她,现在倒好,她主动找上门来,岂不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他不言语,直接抄起地上的一根陈旧的木棍,木棍的头柄拖着地面,响着一道拖长刺耳的声音。
他步子近了,沐昭站住脚步,那刻她是有股要逃离的冲动,但脚跟却死死的扎在地面,动弹不得,似乎在地底生了根。
她的心声告诉她,勇敢点,不要逃!
须臾,她听到陈立衡喊出的话,“你终于来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声音喊出之时,沐昭顿住了,这是男人该有的嗓音吗?
出手时,沐昭几乎忘了躲,被徐缓往旁边一拉才躲过这么一击。
沐昭怔了怔,回神看了徐缓一眼,吁出一口气,险些被秒。
看向陈立衡,她冷声说道:“先别急着动手,你倒说说,你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到底因为什么?”
她一直不明白,陈立衡坚持不懈找了她这么久,因她,他连王婆子都打死了。
再怎么样,那也是个老婆子,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他到底有多恨?
陈立衡听沐昭这番话,顿时仰起头大笑了起来,笑声夹着可悲、痛苦。
他苦笑着,又有那么些后悔,脸上显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扭曲。
笑声大而尖锐,在苍穹之下荡漾许久才扩散出去。
他那道疤痕覆在脸上,占据的位置太大,可恐又难以直视。
那样子,已算毁了容。
沐昭抿了抿嘴,容颜对人而言都很重要,无论男女。
失去容貌的他,已经没有以往那番自信,他本身就长得奇丑无比,却依旧认为那张没被毁的脸英俊不凡。
他才自认为自己是从天上坠入了泥潭。
只听他尖细的嗓音,“你竟然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脸上尽显怒意,恼怒到脸色通红。
沐昭不知所言,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陈立衡变成这样,她想,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也不清楚他的事情,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了?
沐昭冷冷说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简直要奔溃了,那刻死死的捏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地上,可是他不敢,他始终怕疼又很爱惜自己。
“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吗?”
他声音发颤。
张开双臂,狠狠得一甩,木棍从他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同时跺了一脚。
沐昭死死咬着下唇,憋着笑,不让笑声从口中蹦出来。
她并非有意嘲笑,而是此刻陈立衡的举动,类似娘娘腔。
到底怎么回事?
她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陈立衡,面容毁了,声音也变成这样了……
那细细打量着他的眸光如此炽热,更是让他咬牙切齿,他捡起木棍就往沐昭那一丢,好在沐昭及时躲了过去。
没打中沐昭,他又极度不甘心。
“你凭什么想不起来,凭什么笑?凭什么?”
就如弃妇般怒喊,沐昭依旧没有回话,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回复他了。
一边站着的徐缓走到沐昭旁边,便小声解释,“陈立衡很久之前就这个样子了,好像被谁阉割了……”
沐昭一时笑不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从陈宅逃出的那一晚,后来就没再看见过他了,只偶尔见有人议论他的事情,却不怎么听清楚过。
她细细分析着,难道是那晚的事情?
那晚她成功脱逃,无非是因为安瑜璟的相助。
她不清楚安瑜璟做了什么,陈立衡经历了什么。
直到如今,她看到陈立衡已经失去男人的尊严站在这,她才理清思路。
原来如此……
陈立衡火冒三丈,此刻他的行为举止已经不完全像一个男人了,也没有女人般的娇气。
举动滑稽,像极了个小丑。
失去这些,对一个男人来说,应当是一件非常痛苦和绝望的事情,他再也没法做个男人……
“好吧,我想应该是那晚的事情!”
她坦然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