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彧为三人做了介绍。
倪桦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伯母好,小嫂子好,我跟湛彧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我们两家关系非常好,我经常上他们家去玩儿,对他们家熟得就跟我自己家一样。”
温研不慌不忙地眨了下眼睛,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某种威胁的味道。
看来,关于那幅画,他多半已经知晓了。
站在温研身旁的夏彤狐疑地打量着倪桦,犹如华生发现了盲点:“啊,你该不会是那个倪天娇的儿子吧?!”
倪桦对这种问题已经见惯不惊了,脸上依然笑眯眯:“对,我就是那个倪天娇的儿子。”
夏彤大吃一惊:“倪家的少爷怎么在这儿当一个小警察?”
“兴趣、爱好。”倪桦跟背书似的回答这个他被问过无数遍的问题,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视线一会儿落在夏彤脸上,一会儿落在温研脸上,看上去有礼貌极了。
温研只会在逗人的时候故意扮出柔弱来,当真遇到问题的时候不会,这会儿也没有委屈了自己,只安静地站在一旁,淡定得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
倪桦眯了眯眼睛,刚要让他们去做笔录,夏彤又问道:“倪警官,既然你是我们家湛彧的好兄弟,那我就直接问了:今天被抓来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温正凯的?不要误会,他不是赌场的人,他就是、就是在赌场里面输了点儿钱欠了点儿债,被赌场的人给抓起来了。”
倪桦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我不知道,我一会儿帮你问问。”
“好好好,麻烦你了。他真没做坏事,他就是贪玩儿。他开酒吧的,平时做正经生意,就在酒吧一条街那边,酒吧名字叫浮华,倪警官你要是有空可以带朋友来玩,我让正楷不收你们的钱。”夏彤又说道。
“先去做笔录,等会儿我帮你问问。”倪桦一边漫应着,一边冲湛彧递了个眼色:好家伙,你这丈母娘,上来就行贿。
湛彧没法儿给眼色,就回了一个冷漠的表情:淡定。
倪桦边走边跟湛彧闲聊:“前两个晚上我都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今晚看这个情况,估计闭眼睛的时间都没有,真够呛。”
湛彧道:“人在极度缺乏睡眠的情况下,容易猝死。”
倪桦哈哈笑道:“那可不行,我还打算留着命会会搞出这么大一个阵仗来的热心市民呢!你说,这热心市民会是谁?”
“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我倒是很感兴趣,知道我们私下里给热心市民起了个啥名么?”
“啥名?”
“大侠。”
湛彧狐疑地看了倪桦一眼。
倪桦眼里涌动着隐晦的兴奋。
他耳语道:“这个地下赌场是个硬点子,不好啃,曾经两次行动都有人通风报信,这次大侠当真是帮了大忙了,连人带证据,全都搞到手了。”
温研的听觉很好。
这个身体,意外地和她契合。
他把倪桦对湛彧说的悄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很嫌弃大侠这个称谓,一点儿也不雅致,还是让给郗景宁吧。
夏彤看着倪桦的背影低声跟她耳语:“这个倪大少,是天骄集团倪天娇的独生子。你觉得,她跟你姐姐般配不般配?”
温研:“……。”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说般配不般配?
夏彤继续耳提面命:“我跟你说,你好不容易嫁到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你要放聪明点,跟这些豪门打好关系,帮衬帮衬娘家。以后你们姐儿俩都嫁了豪门,你哥也娶个豪门媳妇,你大伯他们一家还敢瞧不起咱?”
温研没吭声。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吓傻了?!”夏彤瞪了温研一眼。
温研:呵呵,我并不想跟傻子说话。
夏彤见温研还是跟个闷葫芦似的,心里很气,觉得这个小女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刚才楼下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在勾搭湛彧,温研居然无动于衷,还得她这个当妈的出面提醒对方别犯贱。
真糟心。
被抓来的地下赌场相关人员全集中在这层楼一个接一个地分开审问,没轮到审问的,一律抱头蹲在地上,不准东张西望。
夏彤大致在这群蹲着的人里扫了一眼,没看到像她儿子的。
人太多,嘈杂得很。
时不时有警察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认出湛彧,惊喜地打了声招呼,下一句就是你们聊我忙去了,又匆匆跑走了。
倪桦好一会儿才抢到一间空着的小会议室,得意道:“今天这事发生得突然,太混乱了,要不是我在单位人缘儿好,根本抢不到这么一个好地方给你们。”
一个长相白净的女警走进来,和倪桦一起给温研和夏彤做笔录。
“说说昨晚上你们知道的情况吧。”
“倪警官,你答应了帮我问我儿子的。”夏彤惦记着温正凯。
女警看了倪桦一眼。
倪桦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问过了,他没在我们这儿。”
夏彤着急道:“他没在这儿,也没在家,是不是跟我们一样,被扔到哪家医院去了啊?绑架他的人呢?有没有被抓来?”
“绑架他的人正在接受审讯,但他们也不知道温正凯的下落。”倪桦道:“医院方面我们正在排查,如果你们配合,多给我们提供一些可靠的信息,我们才能更快的找到他。”
夏彤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们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她从头说了昨晚上这件事的原委,主动切入那幅画。
“我儿子正凯欠了赌场的钱,我们就算砸锅卖铁都还不上。我就想了个办法,让温妍看看湛家哪幅画值钱,我们就去买赝品回来,拿去抵债,结果被拆穿是赝品,昨晚上我和温妍差点儿没被打死。这些开赌场的太害人了,你们一定要多关他们几年。”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对了,他们都被抓了,那些赌债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还了啊?”
倪桦和女警还没说话,湛彧先开了口,语带震惊:“你们看上的是哪幅画?!”
女警看了倪桦一眼,倪桦冲她递了个保持沉默的眼色。
夏彤被湛彧的反应吓了一跳,紧张地扯了扯温研:“那幅画叫什么名字来着?”
温研:“挂在二楼茶室里那幅《凤鸣山晨雾》。”
她眼睛很大,此时半垂着眼帘,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映下弧形的影子。
没有和任何人对视。
看在别人眼里,像是在自责,又像是在逃避。
但她说话的嗓音没有半点儿含糊。
凤鸣山晨雾五个字,字字清晰。
小会议室的冷气很足,出风口还恰好在他们所在位置的上方,湛彧却觉得有点儿热,一如凌晨拂到他剧痛眼皮上的夜风,带着夏夜闷热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