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魏野提着礼品独自前来拜访,赵父在大堂接待。
“赵伯父,我们两家交好多年,理应多多来往。只世事艰难,我家为生计在外奔波多年,竟不得回乡。如今初回永安,小侄理应早早就来拜访,只家里杂务繁琐,又没有长辈兄弟帮衬,以至于今日才来,还望赵伯父不要怪罪。”
“唉,远桥不必如此。我也是个开铺子谋求生活的,知道你的难处。如今能来见我,是有心了。”赵父到了茶,递给魏野。心里十分的满意他的礼数,可惜这样的年轻有为的郎君与他家无缘。
魏野起身双手接过,两人又寒暄了片刻,魏野便直入主题,对赵父道,“我来伯父这里,一是来看望伯父,先父弥留之际曾对于我说他老人家最悔恨的便是两家相隔,山高路远的,以至于两家断了联系,常想回乡来寻,可家业根基不稳,杂务劳身,一直不得如愿,实在可惜。二是为了我们两家当年的约定。此事理应由两家长辈共商量的,可小子的双亲皆已离世,家中也没有什么长辈,只得厚着脸皮自己来了。
当初我尚年幼,懵懂无知,并未记得。后因先母突然离世,先父触及伤心,不敢再谈往事。如今我年岁已有十七,先父才西去半年,孝期未过,原应不敢谈起此事。但先父曾留下遗书,说我家现如今子嗣单薄,独留我孑然一身,孤苦无依。我又还未成家,实在担心。我家又是从商,顾不得那些个规矩,特令我早早成家,以魏家血脉传承为重,以慰他在天之灵。又说了我与赵伯父家世妹的婚约。现我特来询问两家婚事,不知赵伯父可愿不嫌我举目无亲、一事无成,将世妹许配与我。”
赵父听了震惊,这魏父竟然已经逝世了,听了魏野所言,心理感慨世事无常,又是同情,可怜他年纪轻轻便双亲俱逝。听得眼角俨然有泪。
只赵父面露难色,苦涩道,“远桥,你年轻有为,在哪方面都是极为出挑的,我两家又有多年情谊,又是魏兄遗愿,我哪里不满意呢。只魏家到了你这辈就只有你这一个男丁了。魏兄又有言盼你昨日成家,早早地绵延子嗣,继承魏家香火。而我家这闺女,自小身体羸弱,现如今又年纪尚幼,尚未长大成人,我,我怕这是耽搁了你呀。”
说罢赵父从袖中掏出玉佩递给魏野,心情低落。
魏野被赵父之言憋得难受了,他从未想过赵伯父不同意的。恼恨自己用了这么一个理由,现在被这个理由给拒了,他并不想接过玉佩。这伯父这套说辞想也不用想就是因为昨日惹恼了小娘子,回家和赵伯父告状了。赵莲按理来说是他救下来的,他这才下定决心娶呢,不想换别人。
魏野停滞许久才继续说,“赵伯父,赵魏两家情谊深厚,不说什么耽搁不耽搁的话,我之所以急急求娶,是……”
魏野起身谜语与赵父,将近日秘闻半真半假与赵伯父说了。赵伯父久久不能言语,满脸震惊之色。
魏野瞧着赵父神情,又说,“伯父,除了这个,我也自知昨儿我惹了世妹生气了。小子并未有意如此,只是当时小子刚得一个消息,太过担心世妹所致。赵伯父有所不知,前几日永安离海岸不远的村落遇袭了,村庄有年轻娘子不见了踪迹,村民也死了几个,多半是海盗流窜到此地,强掳到海岛上去的。”
赵父惊的站起来,“怎么会,这并未听说有消息流出啊,前些日子倒是有李少府带兵前去剿大黑山的匪患的,并未说有海盗的。”
“伯父,估计这县尉找错人了,大黑山向来是只劫财,他们不要人。而有小道消息称山匪还和海盗打了个照面,死伤好几个呢,那些异国海盗凶悍都很。恐怕此言非虚。眼下他们只劫掠些靠海的偏远村庄,不敢入城,但是万一呢。伯父,世妹独自一人出行可要不得呀。”
“这朝廷也没个动静啊。这也太危险了。”赵父惊慌失色,他女儿就是他的命,若是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办。
魏野见时候到了,便说,“伯父,我与你说这些一是我们两家的情谊,另一个也是我的私心,我自见到莲姐儿便欢喜不已,昨儿我得罪莲姐儿了,还请伯父给小子一次机会。我自己向她赔罪,让她消气,自愿嫁与我。”巍野诚恳地向赵父鞠了一躬。
赵父偷偷收了玉佩,没时间了,莲姐儿必须迅速定下来,否则若是莲姐儿侥幸成了,那可就真是不得再见了,他果断对魏野说道,“这,贤侄,不必如此。你如此诚心诚意。我答应你便是,只我这闺女性子有些轴,你”
赵父还未说完,魏野便道:“伯父不必担心,我现想见莲姐儿,与她聊聊。还望伯父答应。”
从张县令和李县尉日愈激烈的斗法,就可窥见朝中这潭水下的波澜有多汹涌。原本这与他们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多大的关系,但若是天下一乱,海盗谁管。魏野竟有这么多渠道消息,本身就不简单。错过魏野,可就再难找到能护住闺女的人了,跟着魏野估计还安全些。
赵父又担心魏野卷入是非中,于是问,“贤侄,你也有意向上边走吗。”
“伯父不必担心,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给自己多些保障,护住家里这些多年跟着我的家仆而已。”
赵父放了心,对他道,“贤侄,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唤莲姐儿出来。”
魏野道了谢,便在原地等着。
赵父一来到赵莲房前边见他闺女眼巴巴的瞧着他,他硬着头皮哄道,“闺女,那魏家郎君有事见你,他说要先与你谈谈,再说退亲的事。爹也没有办法了,毕竟是我们毁约,要不你和爹出去见见他。”
赵莲一听就炸了毛,“爹,退亲就退亲,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行,我害怕。”
赵父忙做无可奈何状,“闺女呀,这可怎么办呢,若是不去他就不退了。我们本是过错方,若是连见一见都不肯,若是外人知晓了,你爹可是再没有什么颜面出去了。”
赵莲不懂,为什么这个魏野就是这么讨厌,这么多事。听老爹说了都多少年没见了,抓着她不放做什么。他可以娶更好的女人啊,为甚么偏是她。
现也没什么法子,总不能她要退亲,一个说法都不给人家。赵莲也是硬着头皮点头,跟着老爹战战兢兢的去了大堂。
一到门外。赵莲便瞧见了站在堂中的魏野,深色劲服,身姿挺拔,一股气势笼罩其身,不似平常富户家的郎君,倒像王公贵族家出身的。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花姨做的饭菜怎样了。”
看着赵父脚下生风,匆匆离去的身影,赵莲在心头大喊,渣爹,这么抛下自己闺女了。赵莲僵着身体,抬头忐忑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魏野见她来了,也不拘束,自由自在的撩开衣摆坐在椅上,“怎么不进来,你就这么怕我。”
赵莲给自己鼓了鼓气,心说这是我家,我爹还在呢,不会怎样的。于是一步一挪的走到堂中,小声的说,“有甚么话你就快说吧,我不会嫁给你的。”
“莲姐儿,你知道半年前的道士吧。”魏野假装看不见她如此的防备,哂笑道。
“你怎知道这事?”
“我如何不知,那可是我弄来的。”
“哦,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找个道士戏弄我家。”
“不,这可不是戏弄,那道士也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只是我在梦中梦见了许多事,见你后日是我的妻,我们上辈子还幸福美满的共同生育了几个孩子。但是在十三岁那年遭遇了劫难,被海盗掳了去,幸亏是赵伯父发现得早,立即告诉了你七叔,你七叔到这着人才在城外拦下盗匪,救下你。看,我为你不再遭此劫难,我可不就弄了个道士来,不让你出门吗。算起来,我还救了你一回。我们日后是要做夫妻的,怎么还退了亲呢。”魏野抑扬顿挫说着,好似上辈子他们真的情深似海,半真半假的哄着。
其实他上辈子经过重重灾祸养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那就是他碗里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了。赵莲的性子是他见过最合心意的,在乱世久了,也想没见着这样子的小娘子,就上心了,怎么放手呢。
赵莲这个现代来的怎么会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她这会儿也忘了害怕了,指着魏野愤怒道:“你骗我,哪有这些事,我也能张口编出好多故事来呢。当我是傻子耍嘛。”
“哦,你不信鬼神吗?如何断定我哄骗你?我们上辈子恩恩爱爱活到老的,好多事我都能说出来的,你可知若是现在你与我退了婚,等再过一阵子,皇帝便要下旨大选秀女了。到时你也是要去的,万一给选上了,那你可是要进宫的。”魏野变了脸色,郑重说道。
“那你也是骗子,保不准你听到什么消息了,来哄我的。”赵莲挑着眉,傲娇的瞥了他一眼,当她傻吗,她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那这两件你怎么选,是要嫁给我,还是去选秀呀。我和你说了,再犹豫,可就没时间了。”魏野提醒她。
“啊?”赵莲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那怎么办,前是狼后是虎的。
“就是去选,我也未必选中呀。”
“你不知,这美人想来都是进宫参选的少,更多的事落在那些经办选秀的官宦人家的手里,瞧你这水灵的模样,进去了,可不一定被人拐去哪了呢。到时我们都是小民,可救不了你呀。”
赵莲被说得镇住了,这么厉害,这皇帝选秀里头还有这种道道呢。
魏野见她眼睛瞪得溜圆的,小嘴微张的模样无声的笑了。见她一放下心防,不再害怕,便问,“你为何要与我退婚呐。”
“你那么凶,万一哪天看我不顺眼打我,杀了我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你。”赵莲心里想着事,一时反应不过来,嘴快还没意识过来便说了。等回过神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后退了几步。
魏野没想到赵莲心里竟是这般想的,见她又缩回她的乌龟壳子,觉得有趣,便想逗一逗。也顾不上这里是她家了,起身几个大步便捉住快退到屋外的赵莲,趁她没反应过来,耷拉着眼,委屈道,“你也会冤枉我,我那天不就担心你的安危凶了你一下,你便这样说。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我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我哪里打过人了,你见着我打人了嘛。而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赵莲被这副委屈,撒娇的模样看傻了。她、她从未有过男子向她撒娇,还这么大个,这实在有点辣眼睛啊。古代的男子自尊心不都是很强的嘛,不是都大男子主意吗,这不是个假的吧?
“太伤我的心了,我曾夜夜梦见你我相处的恩爱模样,数十年间,哪时候打过你了,你倒是打了我不少回,我哪时候不让着你了。你真是太伤我心了。”
赵莲看着眼前的大汉像个娇柔做作的女人一样,控诉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往他胸口按。这也太魔幻了,一个大汉子,一个古人,竟是这样的。
赵莲哆嗦的抽出手,这一次不是害怕的,而是她身上起来鸡皮疙瘩了。妈呀,好瘆人。这人昨儿还是那么可怕呢,今天怎么这样了,这不是精神分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