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天空飘起淅沥沥的小雨,洋洋洒洒由天空而下。
整个将军府沐浴在细雨中,守夜的仆人们早就躲在廊下,一道身影却是任由细雨浇湿发丝,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朝着那正房走去。
曾经不论多晚,正房这里永远点着昏黄的灯笼高高挂起,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可此时正房这里漆黑一片,甚至连一盏烛光都无。
卫西洲几乎是匍匐在这片土地上,她贴近这片土地似乎才可以和娘亲靠的更近,雨水淋湿她的衣裳,卫西洲放佛置身在自己的世界中。
很久很久后,只见卫西洲突然直起身子,她轻轻的低着头对着这片焦黑的土地低语了一句,然后磕了三个响头。
她起的很艰难,再次抬起眼眸来,那双温软天真的眼眸被清冷锐利覆盖,那双眼睛只有肃杀和阴寒,让人一见之下,如坠深渊孤岛,冷入肌骨,浑身战栗。
“西洲?”遥夕一直站在不远处陪着卫西洲,此时她的身子也是湿透。遥夕瞧着慢慢靠近的卫西洲,担忧之色弥漫心头,此时遥夕觉得卫西洲似乎变了,变得陌生。
“快些回去吧,若是着凉了可不好!”卫西洲身手接过丹若递来的油纸伞撑在头顶,为两人遮挡住风雨。
遥夕狐疑的瞧着卫西洲,总觉得不过瞬间卫西洲就变了,这也太诡异了些。想想遥夕也明白,经历这样的变故,若是卫西洲还如同往昔,又怎么可能。
“我没事,西洲,你还好吗?”遥夕询问。
却见已经数月未曾展颜的卫西洲突然勾起唇角,说是笑意不假,但那也不过是扯动肌肤罢了。
“我很清醒!”卫西洲轻轻抱了下遥夕,她不好,只是她不再浑浑噩噩,她此时无比清醒,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如今不是自己沉浸悲伤之时,她要为娘亲讨回公道。
“西洲...”
“遥夕,谢谢你!”卫西洲说着,就已经吩咐丹若送遥夕回去,遥夕不舍却也只能离开,只是在离开之时她回头瞧了眼站在黑夜中的卫西洲,那道声音孤单飘零,让人瞧着就忍不住心酸。
丹若送遥夕回去就赶紧回府,只是当丹若回到东厢院落之时却见郡主不仅仅自己洗漱过,甚至已经躺下。
丹若轻手轻脚的靠近床边,当她瞧见郡主的长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丹若心中明白,郡主这心并不平静。
拿出毛巾丹若跪在脚踏上轻轻擦拭郡主的长发,而卫西洲看似睡着了,其实脑海中却是一片翻腾,直到长发被人捧在手心擦拭才让卫西洲停歇片刻。
这一刻,卫西洲突然想起自己多日故意忘记的人,那人也曾这般为自己擦拭头发,她曾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如今才明到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爹爹的慈爱是假的,洛南风的情意也是假的,卫西洲觉得自己就像是置身于一个用谎言编织的牢笼中。
“早些睡吧,今后不知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卫西洲轻轻的嘱咐了句。
丹若瞧着长发已经被擦干,听着郡主的话明白其中意思,她欣慰的瞧着郡主,知晓郡主已经做好准备。
“我就睡在外间!”丹若说了那么一句,连忙就轻手轻脚的退下。
一夜,里间的卫西洲看似呼吸平稳双眸轻合,只是她从未睡着过,整个人清醒的可怕,那些被她曾经所遗忘甚至不曾注意的细节都一一想起,如今拼凑起来,卫西洲才发现自己和娘亲被人当傻子般蒙蔽多年。
次日醒来,卫西洲看似一切都很正常,她按时起身梳妆打扮,她用早膳不再需要旁人劝。只是这看似正常的背后,真的是正常吗?
“郡主,不好了!”
卫西洲本在用着早膳,筷子刚刚夹起一水晶饺,就听见小怜大呼小叫的声音。
丹若瞧着郡主好不容易多吃些,哪怕她明白郡主这是在逼自己,瞧着小怜打断郡主用膳,正准备呵斥呢,就见郡主轻轻摇摇头。
“何事?”
小怜瞧着哪怕盛装打扮却也掩盖不住苍白脸色的郡主,顿时颇为气愤的说道“郡主,将军他带了一对母子回来,瞧着...瞧着...”
卫西洲神色淡然一丝惊慌都无,甚至慢条斯理的将那水晶虾放入小口中,慢慢咀嚼咽下,接过丹若递来的帕子擦拭嘴角。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卫西洲将帕子随意扔在桌上,起身就朝着前厅走去。面上卫西洲似乎冷静沉着,可心底却都是嘲弄,卫西洲想到小怜说的母子,难不成爹爹外面竟然还有私生子。
太多的意外太多的委屈,已经让卫西洲觉得理所当然,若是此时有人告知她爹爹还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卫西洲都不会意外。
刚入前厅,卫西洲就瞧见三人从外门进来,为首的卫亭书一边牵着身旁温舒的手,笑容中都是愉悦,卫西洲瞧着恍然大悟。曾经他对娘亲也是如此,只是那个时候的爹爹总是爱低着头,哪里像是这般目光都粘在温舒身上,原来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卫西洲的目光放在跟在两人身后的男子身上,哪怕心无期待,可在瞧见那男子的年纪与自己相仿,卫西洲还是止不住身子颤抖。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男人欺骗娘亲十几年,一边和娘亲装作恩爱,却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
那男子瞧着不过舞象之年,一身温润的青色圆领长袍,腰间系着彩色腰带,遍体莹润的玉佩坠在其下,行走间,环佩叮当。
一眼瞧着,卫西洲对这男子的身份就没有任何疑问,实在是他生的和爹爹有六分相似,不似自己,生的像娘亲,而如今卫西洲庆幸自己面容像娘亲,不然日日照镜瞧见自己的面容,她岂不是要对自己恶心。而走来的男子,这样的面容若是早些出现在西洲,必定惹人怀疑。
三人走来更像是一家人,倒是卫西洲像是个局外人,府中仆人早就被这一幕给惊的不轻,一个两个放下手中的活计,偷偷打量着这诡异的一幕。
“爹爹领着这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还有个私生子,是准备入府?”卫西洲拦在那,眸光都是清幽。
此时卫西洲瞧见爹爹就感觉自己脸颊还隐隐作痛,哪怕用脂粉遮掩了伤痕,可细瞧还是可以看见其面容上的巴掌印。
卫亭书视而不见女儿脸上的痕迹,他粗浓的眉皱起像是小山般,语气开口就是不悦“我告诉过你,这是你温姨,这个乃是你的弟弟温昭!”
“弟弟?”卫西洲瞧着那温昭,上下扫了眼,冷笑“我乃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府中正经嫡女,什么阿猫阿狗也配为我的弟弟?”
“你!”卫亭书听见这番话就来气,旁边的温舒轻声宽慰,瞧着果真是情深一片。
那本站在卫亭书身后的温昭突然抬起脚步往卫西洲走了几步,他的面容生的周正,瞧着也颇为俊朗,只是他含笑的时候给卫西洲一种阴森的感觉,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
“长姐,万福!”温昭笑着,话语缓慢,那眼神却粘腻的让人恶心。
卫西洲这次没忘记带长鞭,她伸手就将腰间的长鞭取下,直接朝着那温昭打去,那温昭也未曾料到卫西洲性子如此刚烈,一个不察竟然真的被卫西洲的长鞭给抽到左臂,顿时衣裳裂开,疼痛袭来。
“昭儿!”卫亭书和温舒心疼的上前,而此时卫亭书更是大步朝着卫西洲而来,手中的巴掌再次朝着卫西洲打去。
只是昨日的那一巴掌已经让卫西洲死了心,这次在卫亭书举起手掌之时,卫西洲已经躲闪了过去。
“爹爹这是要打我?你说若是我此时跑出府,扬言爹爹要杀了我,爹爹你的名声还在不在?”卫西洲握紧长鞭威胁道,但其实卫西洲内心也是一片紧张。她如今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威胁不过是赌罢了,若是他不顾名声,卫西洲今日定是要受伤。
好在,卫亭书的确在乎自己的名声,毕竟他还是这西洲大将军,若是让百姓让麾下将士怀疑他的品行,今后颜面全无。
“真是我的好女儿,竟然敢威胁我!”卫亭书气的发笑,他虎目瞪着女儿“仅此一次,若是你再敢伤害昭儿,我定要让你双倍奉还!”说着,卫亭书和温舒已经急匆匆的带着温昭去了后院找大夫。
卫亭书的警告还在耳边,卫西洲觉得可笑至极,自己的爹爹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甚至有那么一刻,卫西洲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女儿,卫西洲情愿自己不是他的女儿。
那些仆人们一个两个瞪大双眸,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瞧错了,此时看着站在那里孤零零的郡主,仆人们都明白一个理,郡主怕是要是失宠了。
周围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目光比比皆是,卫西洲却没有丝毫的胆怯,昨夜跪在娘亲面前卫西洲就明白,一切都已过去,她如今能靠的只有自己。
卫西洲回到自己的院落,院中的仆人一个两个都默不作声,看来前厅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丹若,将卫将军薄情寡义,发妻刚亡就带外室私生子回府,鸠占鹊巢的消息传出去!”卫西洲吩咐。
丹若格外吃惊“郡主要散布消息?可是刚刚郡主还拿这事情威胁将军,若是被将军得知定是知晓乃郡主所为,将军他到时定是会责备郡主的!”
“的确是个下下策,可你以为凭着这消息真的能一直威胁他?那女人又怎会甘愿无名无份的住在府中,他既然敢做对不起娘亲的事情,自然要承受世人的议论!”卫西洲说着,伸手就将屋中的那盆绽放的菊花摘下。
丹若一听,忙低着头退下,她此时发现郡主真的是长大了,会筹谋会分析,只是丹若想起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郡主,心中只余心酸。
此时后院一处雅致院落中,卫亭书瞧着大夫走出屋忙跟了上去“大夫,这孩子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这大夫在西洲颇具医德,大户人家看病都是寻这大夫来,此时这大夫瞧了瞧焦急的卫亭书,再看看这屋中的孩子面容还有坐在一侧的妇人,目光顿时边的鄙夷。看来,人人称颂卫将军和县主恩爱无双,如今瞧来不过是个笑话,这人才死多久,就领着外室进门了,大户人家可真是腌臜。
“不过是小伤罢了,这点伤势连敷药都无需!”大夫收拾药箱,根本不想在这里多待。
温舒听了这话放心下来,只是瞧着大夫的神色,温舒尴尬了下上前去“劳烦大夫走这一遭,亭书还不备些薄礼,听闻大夫医术高超,想必整日里沉迷医术,对这些红尘之事并不关心吧!”
大夫一听就明白过来,这是人家在试探自己会不会出门多舌,大夫冷下脸子“将军还请放心,我对你的家事没兴趣,既然将军不信任老夫,今后生老头疼的还是莫要请老夫来!”
大夫说着就背着药箱离开,想必也是瞧不下去这一家子,卫亭书一听忙跟了上去,身为武将这受伤生病乃是常事,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
屋中只剩下温舒母子二人,温舒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瞧着儿子胳膊上那道虽不深刻却血迹斑斑的伤痕,咬牙切齿道“那小贱人也忒猖狂了些,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伤了你!”
躺在床上的温昭瞧着自己卷起衣袖的胳膊,神色倒是比起他母亲来要沉稳的多,甚至面容依旧带着端正的笑意。
“不过是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罢了,母亲何必在意!她越是伤我,父亲就越是厌恶于她,最后她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温昭神色平和,说起这般话来轻声细语。
温舒听了这话却还是气不平“那也不能让她伤了你,哼,她那娘死的早,不然...”
温舒想起那个才名远播的女人心中还是不快,她曾偷偷见过那女人,生的美貌无双,但若不是那个女人,她又何必躲躲藏藏多年,自己的儿子又怎会连父亲都不能认。
“人已死母亲又何必执念不放,她不是还有个女儿么?”温昭劝道,开口的话带着几分残忍。
温舒本还觉得不快,听了这话倒是连连点头,她轻轻握着儿子的手“昭儿,我们隐忍这么多年才可以入府,属于你的会一件件还给你,今后你再也不是被人欺负没爹的孩子!”
温昭轻轻点头,他笑着说道“母亲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拉住父亲的心,稳固自己的地位,如今这将军府没了女主子,母亲若是成为将军夫人,儿子自然也会是嫡子!”
温昭看的清算的明,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他在教母亲怎么做事。
“放心,你父亲这么多年都沉迷于我,扶正不过是时日的问题!”温舒信誓旦旦,那张柔美的小脸上带着利益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