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毁于未知大战的太和门只剩下一片连绵的废墟，火烬与石堆中隐约可见一角勾梁画栋，更有碎成块的脊兽卧伏在断壁残桓中，不复生前威武。

“太弱了。”

黎墨随手一拳打出气浪，将扑到自己身侧的一具尸体击飞，本就破烂的尸体头颅撞在横置的石墙上，当即像西瓜般碎开，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一路走来他又遇到了七具被活人气息惊醒的尸体，但这些尸体都十分羸弱，身体强度最高也不过相当于初入外练。

黎墨从尸体们破碎的魂魄的记忆中分明得知，他们都是修行之士，平常也采气养神，餐风饮露。

但由于修行法的缘故，肉/身并不强悍。

这些人练的法诀名唤《五气朝元法，黎墨从残魂中东拼西凑了几章残篇，虽然无法习练，但大致可以看出此法的修行理念。

此法注重锤炼魂魄，引五行元气炼三魂七魄，将其塑成神胎，而后便可夜间出窍，遨游天地。

神胎具有种种不可思议能力，但唯独甚少作用于身体。

走的是魂魄超脱自在，抛却肉/身皮囊的路子。

和性命双修的金丹法理念不同，反而和三阴养神法一个思路。

“修行道路倒也是百花齐放，就像武道一样，不同的环境下，若有充足时间，自能结出不同的果实。”

黎墨整理着自残魂中取得的零碎记忆，太和门灭门大祸在他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某天清晨，一名姓黎的太和门弃徒杀上了他原本的师门，一番大战后将包括掌门青微子在内的门派高层尽数屠戮，不愿意与门派共存亡的下层门人离开了这里，剩下的在火海与山摇地动中尽数身陨。

只留下一片废墟。

关于弃徒的全名和身份，还有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残魂中并没有提及。

可能是魂魄确实残缺得厉害，也可能是他们真的不知道。

毕竟他们只是底层门人。

除非黎墨能找到黎姓弃徒没能灭尽的门派高层残魂，才有可能知晓此事内幕。

所以他正在向这些人认知中的宗门大殿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如果那里没有，那就真的只能进行地毯式搜查了。

交战地去不了，那在天上。

“此次梦境与上次大为不同，莫非我猜错了，这次没有像无面人一样的角色？”

但这里确确实实又有边境。

黎墨试过，他只能在几座山上活动，尽管山脚下是一片低矮的森林，但他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透明的空气像当初大楼的墙一样，将自己困在内部。

“希望宗门大殿内，会有触发改变的契机。”

黑衣的黎墨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很快便走到了破碎记忆中的大殿前，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这里哪里有什么大殿？分明只有一片坑坑洼洼的褐色土地，五具穿着天青色长袍的尸体盘坐在地上，围着一块石碑，头颅低垂。

气息全无。

“这便是那几名太和门高层？”

黎墨探出神意感知尸体，确定对方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才施施然走到他们旁边，仔细观察起来。

五具尸体三男两女，面色若常人，好像仅仅只是睡着了一般，但生命气息尽数消失。

黎墨用噬魂法感知，对方完好的泥丸宫内更是空荡荡的，无半点魂魄。

“看样子像是神胎出窍后被外力所灭，瞬时暴毙的。”

黎墨根据已知的信息，推断出了五人的死因。

这条有别于金丹法的修行路黎墨暂且称其为炼神体系，它首先要养气练形凝聚神胎，而后出窍夜游畅游天地，这五人正是死于神胎陨灭。

黎墨的视线略过五具死尸，落在他们中间的石碑上，心中顿起波澜。

碑上首列便是十二个苍虬的大字——旧法不足守，以吾之新法代之。

“新法？”

黎墨蹙眉看了看明显被刮过一层的石碑面，继续读了下去。

“故削太和门传承石碑，焚五气朝元之旧典，书吾《锦绣山河法！”

接下来便是洋洋洒洒千余字，自练气始，至筑基而终。

这锦绣山河法的思路，正是金丹法！

“炼神为旧，金丹为新，”黎墨思绪万千，“莫非我来到的这场梦境，乃是穿越的这个异世界历史上的过去？”

“我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仅仅让我来游览一圈吧？”

黎墨忽然觉得头上有张大网迎头罩了下来，而自己成了那网中的鱼儿！

而当他的视线掠过新法全文，来到石碑末尾时，落款的那两个大字，更是令他心中波涛迭起。

黎墨！

清清楚楚的两个大字——黎墨！

“轰！”

澎湃的气血推动着他的身体，蛮熊的虚影在身后浮现，遮天蔽日的巨大熊爪附在硬如铁石的拳头上而后重重地落在石碑表面，一声惊雷般的轰隆巨响过后，石碑化为青灰粉末漫天飘洒。

以非人气血推动暗劲，金石可成齑粉！

黎墨浑身皮肉鼓动，青筋暴起若蜿蜒龙蛇，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十个呼吸，而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吐息。

白色的浊气从他口中吐出，凝三尺之长，久久不散。

在他的心灵世界，五形所化的野兽对金丹虚影发起了数千次疯狂的攻击，但攻击尽数穿过，虚影巍然不动。

“无论这梦境的背后代表着什么，我黎墨也永远只有一个。”

“没人能扭曲我的意志，除非我已经死去。”

“无面人的脸再像我，也不是我。”

世界再度变得模糊，而当它重归清晰时，黎墨回到了现实。

异世界的夜晚和盖亚星并无什么不同，当你睁开眼睛看向毫无光线的黑夜时，它照样是黑的。

黎墨掀开被褥披上衣服走下床，坐到木桌旁，冰冷的空气不同于温热的被窝，让他觉得更真实些。

隐隐有说话声自窗外响起，黎墨踱到窗边，凭借极好的耳力听着远处的声音。

那是一个嘶哑的女声，低低的声音带着哭泣。

“生者痛苦，

死者安乐。

永归冥土，

不愿为人。”

秀水寨中收有做苦工的流民，这声音的主人大概是在祭祀亡者。

黎墨静静立在窗边，听着女声隐没，时间悄悄流逝，直到胡三敲响屋门。

“大人，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