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是哪位灵修当面？竟放怨鬼吞食活人？”

王岗鼓动胸腔，雄壮有力的声音自城上向三十丈外的贼阵传递去，铿锵有力。

“不怕阴德有亏，损了德行道行？”

“吾名黎墨，山野道人一枚，灵修谈不上，不过一匪贼罢了，”黎墨笑道，“既为匪贼之事，自然不怕阴德有亏。”

“心中有数。”

王岗沉默半晌，才叹道，“我王岗自十二岁起，修行武道廿年，成就宗师六年有余，在秦州武林也颇有盛名，但始终未曾有缘得见灵修仙人一面。”

“没想到首次与灵修对面，竟是身为敌人。”

“敌人也罢，”王岗隔着三十丈直视黎墨，“我倒想看看，武道宗师和灵修仙人间，究竟差了多少？”

“不知黎修可否赐教？”

早在攻打绥阳城前黎墨就曾向黄石了解过王岗的情报，知晓此人固执己见，忠于紫云皇室又痴迷武道，是个难以招降的人。

要不是这样，黄石也不必等到罗刹鬼炼成再攻打绥阳了。

“来。”

黎墨双脚蹬开马镫，凭借妙到极巅的劲力控制自灰马上直直跃起，而后轻盈落地，如鸿毛浮水，生不出半点响动。

黄石指挥着匪众后退五十丈，留出空地。

王岗见此也弓身一跃自三丈高城墙上落下，手中提着一杆精铁打造的长枪，手腕轻轻一抖，枪尖与空气摩擦，发出一阵颤鸣。

此战若黎墨胜了，秀水寨自能长驱直入，若王岗赢了，有宗师在此，贼人自然攻不进去。

“我有一枪，名为银电，请赐教！”

王岗抬起长枪，身后有一杆长枪虚影浮现，三寸枪头六尺身，一点寒芒出，便是蛟中凶龙。

此界武道宗师以气血显化武道意志，王岗的凝形选择的正是自己的枪术，这同样也是大多数宗师的选择。

练枪的凝枪，练刀的凝刀，练剑的凝剑，显化之形不求奇但求与自身武道契合，如此，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意志之形附着于王岗手中长枪之上，这枪竟好像有了生命般鲜活起来，此刻它不再是一杆单纯的枪，而是武者身体与心灵的延伸。

“轰！”

银白枪尖与黎墨横置的短刀相撞，发出一声惊雷般的炸响，恐怖的力道如海中波涛般层层叠起，一道又一道地轰击在短刀上。

枪名银电，但这武技走的却不是电光迅疾的路子，而是海浪般源源不绝的劲力堆叠。

便是一座小山，在这叠浪之劲下，也能被捅出一个窟窿！

但银电枪尖击在黎墨所持的短刀刀身上，竟连使他移动分毫都不能做到。

难道他比小山还要沉，手中的刀，比山石还要坚硬百倍？

自然不是。

被黎墨踩在脚下的土石，在此刻悄无声息下陷，并且影响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在王岗终于意识到这一枪无法建功收兵而退时，两人所立之地方圆二十丈内竟足足下沉了丈半，就像有神人垂天一掌打下，改易地形。

“你为何不用灵法，而是以武道修为与我相对？”

王岗面色不虞，“何必收着实力，被你打死，我认了！”

“不要误会，我不是在收着实力，而只是借你之手验证我在武道上的所得罢了。”

黎墨舒了舒手指，重新握紧刀柄，“现在看来，还算差强人意。”

他刚才接住王岗一刀，用的正是蓝星武道的暗劲发力技巧，将其一身大力通过自身传导至脚下大地，以此化解。

但打铁也需自身硬，若他的身体没有经过气血的强化，恐怕连传导的资格都没有。

四两拨千斤，也是需要以四两为前提的。

当然黎墨此时的身体强度早已远胜往昔，即使不用暗劲化解，也受不到多少伤害。

但这终究是他将此世武道与蓝星武道结合的一次实战检验，从结果来看，也算合格。

“这有什么区别！”

王岗阴着脸再度出枪，“你不用灵法，那我就打到你用！”

黎墨挥刀荡开长枪，与王岗再次缠斗起来。

他需要用宗师作为磨刀石，来验证自己所得，这送上门的家伙正合适。

然而仅仅只是缠斗了十几个回合，黎墨就再也无法从王岗身上找到可以促进自己进步的地方了。

只因他武道天赋实在太强，敌手出一招他便能看透对方的动作与发力方式，知道自己如何以最快最省力的方法将其击倒，再打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这等可怕的天赋，似乎是从无面人身上得来的。”

黎墨心中波澜不惊，任何杀不死打不败他的，都将使他变得更强。

他的心态更为成熟，人也更为冷静。

“该结束了。”

汹涌澎湃的气血化作赤虺之形附着于短刀之上，令雪白的刀身都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赤红的刀光划向王岗脖颈，惊得他急忙挺枪回挡。

然而灌注武道意志的百锻精钢长枪竟如豆腐般被短刀轻易砍断，刀刃划过王岗脖颈，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颈血喷涌若泉。

“我不甘！”

“我不甘！”

“为何以武道杀我，而非灵法！”

滚落在地的头颅喊出最后三句话，怒睁双眼气绝而亡。

黎墨知道他什么意思。

此界武道之路止步于先天宗师，而灵修不是。

王岗本以为自己在死前会见到更高的风景，没想到竟死于武道，所以才会死不瞑目。

“灵法我只会一门，凭那个可杀不了你。”

黎墨没有解释，因为没有必要。

他只是劲力喷吐将短刀上的血液震落后插回腰间，而后捡起前半截长枪将王岗头颅挑起，举到空中，一步步向绥阳城门走去。

仅仅一个人，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城墙上和墙内一阵骚乱与喊杀声后，在黎墨走到门前十丈时，紧闭的沉重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两队扔掉武器的兵卒在为首一长须棠面武将的带领下，鱼贯而出。

“请真修饶命。”

领头人毫不犹豫地跪下了，身后自然呼啦啦跪倒一片，各个脑袋低垂，一副惶恐的模样。

但黎墨的神意笼罩之下，每个人的心声都纤毫毕现。

有敬畏的，有恐惧的，有崇拜的，有仇恨的，有麻木的，等等，不一而足。

黎墨没有理会，他将枪和头扔到地上，头颅骨碌碌滚到领头人面前，怒目对着他的脸，吓得他哆嗦个不停。

不知道是被黎墨吓的，还是被脑袋吓的。

黎墨不说话，他们也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黄石领着兴奋的手下们走到门口，他这才对黄石说道，“绥阳县我助你打下来了，这个投名状可合适？”

“自然合适。”

“那就好，”黎墨点头，“带人进去吧。”

“记得把城内搜集到的武学秘籍都给我留一份。”

黄石虽然对黎墨的要求很不解，想不通他都宗师绝顶了还要这些破烂武功做什么，但面对黎墨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黎宗师要求的，黄某人一定办到。”

承诺完，他伸手一挥，“进城！”

早就按捺不住的贼匪们纷纷冲了进去，城中很快有浓烟升起。

这是乱世中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