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似乎以陈述的语气肯定了上官楚楚的气愤之言，但握在他手中，指向赵重朝的暴雨梨花针，却清晰地告诉这名形容凄惨的女弟子，她的意见是多么无足轻重。

但黎墨又给了她一个让自己的意见变得重要的机会。

这时只要她一句话说不对，相伴数年的师兄，便要丧命于本来用于击杀敌人的武器上！

“我不怕死，师兄也不怕。”

上官楚楚沉默良久才回道，“杀了我们。”

她倔强地看向黎墨，等待死刑的宣判。

但黎墨却没有如她所愿。

“别着急嘛，你的意见我收到了，”他神意一动解开对赵重朝的影响，令其恢复思维能力，“但生死之事重大，还要问问你师兄的想法。”

“师兄！”

少女看向赵重朝，“舍生而取义！方不负师尊教诲之恩！”

“天下是朝廷的，匪贼作乱便失去了大义，为天子治下百姓所不容。”

“吾等为大义而死，虽身陨而无憾！”

黎墨没有出声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知道只言片语对这种从小就接受忠君思想灌输的人根本无用。

要想让这种人改变观念，非得经历无数，亲眼看到这世间坎坷沧桑不可。

“师妹。”

赵重朝将二人的对话收归耳中，虽然已无束缚，但仍动也不敢动。

“我，唉……”

他看了看上官楚楚，又看了看黎墨，那隐藏在针匣中的毒针虽然瞧不见，但他仍觉得寒光刺眼。

“师兄，你在犹豫什么？”

上官楚楚也不是蠢笨之人，看到师兄反应哪里还不知道他起了投降的心思。

她不愿相信，但却不得不相信。

“你难道——”

“师妹，”赵重朝忽然双膝弯伏，向黎墨跪了下去，他低着头，“黎大人不但是宗师，更是传说中的灵修仙人，我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

“我和你来行刺杀之举，本就是个错误。”

“还希望黎大人能宽宏大量饶恕我二人过失，收了我们，给我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赵重朝！”

上官楚楚气急攻心，内腑受损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殷红鲜血自她咬紧的粉唇流下，很是凄艳。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变成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为什么？”

“我本以为我能坦然面对死亡，以为师父的仇大于一切，”赵重朝跪在地上，沉声道，“但我错了。”

“当死亡的威胁清晰地横在我脖子上时，我忽然发现自己怕了，发现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我没有你有勇气，师妹。”

“师妹，投降吧，人活着才有一切。”

“妄想！”

上官楚楚气极反笑，“赵重朝，你不配当师父的弟子，不配当人！”

黎墨静静地看着二人对阵，他们的心中念头被他一个不漏地收录。

守节是真的，投降也是真的，只能说世间之大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永远也不知道前一阵子还在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下一刻是否会叛变。

他听到了赵重朝的解释，那解释是在说给少女听，也是在给他听。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有的人会像上官楚楚般更加坚定信念，也有人会因此崩溃，或者走向相反的路。

黎墨对此毫不奇怪，他当初不也是在无面人的生死威胁下才下定决心拼死一博么？

“人心变动，念头莫测，心灵意识，无有恒常。”

黎墨对心灵之道又有了感悟，心灵世界中那呼号咆哮的五形忽然聚拢为一，变成了一只五首的巨兽。

巨兽身如山岳，鳞身脊棘，身后长有带鳞长尾，背生双翅，人立而起，颈上挤出五个头颅，分别是虎、鹰、蛇、鹿、熊，威势极重。

更有一条大虺自心灵世界中生出，但甫一出现，就被巨兽撕成数截大口吞咽下去，没了踪影。

“这才是心灵修持的第一完整阶段，统摄心灵，做自我的主人。”

巨兽看向那悬浮在心灵世界中央的金丹虚影，巨爪一把拍在其身上，将其握住，就好像握住了一颗火球。

烫手！

但黎墨清楚，这只是心灵世界的概念显化罢了。

“你是杀死黎墨守白之人的陷阱，还是他自己的后手？”

“一个疑似新法开创者的人，真的这么容易死？”

“不管是谁，我的心灵，我自己做主！”

破灭时空锚成功概率100%】

“咔嚓嚓——”

仿佛真的有碎裂声在耳边响起，金丹虚影在巨兽爪中破碎消散于无形。

恍惚间黎墨看到似乎有一胸腹破洞的白衣少年手持长剑自无尽远的过去向自己行来，然而忽然有一根长枪自虚空中而来，射在少年胸腹正中，将其钉在时间线的某一段上。

时间混乱，因果纠缠，黎墨又看到天穹上有一座恢宏的门户洞开，白衣少年踏九九十一阶天梯而上攀登天门，有神圣吹大法螺，击大法鼓，讲大法义。

又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紫气浩荡三千里，若紫海悬空！

然而忽然有一枪自天门中飞出，击穿少年胸腹，炸开一个大洞，霎时天泣血雨，神州摇动，天门也轰然关闭。

只有尸体坠落，砸进地底。

最后黎墨看到的唯有一双少年的平静眸子。

不带丝毫感情。

“黎墨守白！”

黎墨自幻影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但他又明白，自己看到，成是真的。

“时空锚，啧啧！”

他化身五首巨兽盘坐心灵世界，一部分念头回归外界，顿觉连远处枝上停着的乌鸦，都温柔顺眼了许多。

起码乌鸦不会想着害他！

“这个世界的真相，肯定是一件有大恐怖的事，”黎墨思索着，“那根长枪是什么？竟能杀死黎墨守白那样的近仙者？”

“他究竟又存在于何方？”

“梦境世界给我了一个极好的接触过去的机会，可惜时间太短，多的不过二十分钟，少的仅有几分钟。”

“完全不够啊。”

他心中叹气，“真想快点接触此世灵修，挖掘世界隐秘，希望来绥阳的谢家人，份量足够！”

黎墨除去了心灵世界中的隐患，顺带连看这两名俘虏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毕竟他能突破心灵境界，还是靠二人精彩的表演。

“你们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黎墨笑道，“不过一个想活，一个想死罢了，多简单的事，我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