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妍低头一看，果然，刚刚裹好的伤口上又印出了血迹。

她脸一红，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钟离淳不再讲话，身子向后一躺，生无可恋地看着漆黑的天空。

柳初妍只得又重新解开他小腿上的布条，重新洒上金创药，重新包扎。

在火堆另一边，况幽兰也没说话，抱着双腿，笑嘻嘻地看着对面这对有趣的师姐弟。

孟三手中拿着一个葫芦，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等到柳初妍弄完手中的事，他才说道：“初妍，过来。”

柳初妍低着头走到师父的身边，眼眶已经开始红了，师父还从来没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

“跪下！”

柳初妍双膝跪在师父面前，眼泪已经流出了眼框。

“你还记得你问心时，自己的那些回答吗？”

“记得！”

孟三冷声道：“潜州八义是恶人？你今日之举，算是路见不平吗？

算是为了正义？”

柳初妍眼泪一直在流，但表情依然倔强：“他们伤了小师弟，就是我眼中的恶人！”

孟三冷哼道：“所以你觉得他们都该死对不对？

七死一废，很厉害嘛！

如果我不出言阻止，最后一个你也想杀了，对不对？

杀人很过瘾，对不对？”

柳初妍不敢再顶嘴，只是跪在那里流泪。

孟三的声音越来越严厉：“你拔剑之前，问过自己没有！

你出剑的时候，问过自己没有！

你在杀人之前，问过自己没有！

到现在，七死一废，你心中有没有悔意？”

不管柳初妍的满脸泪水，孟三继续说道：“你身为剑客，却控制不住手中的长剑，反让自己被情绪左右。

你问问自己，这一战过后，自己变强了没有？

江湖厮杀，死伤在所难免，我不管你以后是恶是善，只希望你以后出剑之时，不要违背自己的剑心。

只有问心无愧，才能让你的剑更快，更重！”

柳初妍身体伏地：“是，师父！”

“初妍，去，今天再加罚一百遍！”

钟离淳想为师姐求情，刚张开口，就听到师父用嫌弃的语气对他说道：“你也一样，练了这么久，打几个废物都会受伤，也加一百遍！

先记着，等伤好了再补。”

柳初妍用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默默站起身来，捡起长剑，走到远处的树林中练剑去了。

钟离淳也有怕了这个板着脸的师父，干脆一瘸一拐地也跳到林中，陪师姐练剑去了。

等他们二人离开，况幽兰才开口说道：“孟三，你这当师父的也太过份了吧。

那什么潜州八义，就是八个跳梁小丑，杀了有什么关系？

要我说，杀得好，你不但不应该怪她，反而应该夸奖她才对！”

孟三又灌了一口酒进去，淡然道：“江湖里，杀人与被杀都是常事，每个动手杀人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我生气，并不是因为她杀了几个人。

而是因为她在下手杀人的时候，手中的剑是被情绪而左右，而不是被她自己手在控制。

我的弟子，他们是想去做大侠也好，想入魔道也罢，我都不会去干涉。

我也不会去管他们的心，到底是白还是黑，只要求他们能做到，问自己的心而无愧就行了。”

身为天魔教魔女的况幽兰，见惯了魔门中人的自私自利，尔虞我诈。

此时与孟三师徒相处，她居然没有感觉到半点不舒服。

摇曳的火光把孟三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的，她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树林中，柳初妍还在流着眼泪，不过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使得十分认真。

师父曾要求她练基础剑术时要慢，她一直都没忘。

所以她练一百遍基础剑术的时间，要比小师弟长上许多。

钟离淳受伤的腿微微提起，仅用一条腿站在地上，身体全部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看着师姐练剑，他突然开口道：“师姐，你以为师父生气，是因为你杀了那几个人吗？”

柳初妍没有理他，继续认真地舞剑。

钟离淳也不管她在没在听，继续讲道：“如果那些人真不该杀，师父为何不早点开口阻止你？

你别想太多，其实师父是在关心你。

因为今日是你第一次杀人，师父是担心杀气会影响你的心志，以后会改变你的心性。”

听他讲话，柳初妍的眼泪已经停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她瞪了师弟一眼，这遍白练了，重新开始，认真地练剑。

钟离淳知道她在听，就继续说道：“当年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廉河水帮听说过吗？

那时还没拜在师父门下，哪里懂得什么问心。

整个水帮上上下下一共四十七口人，当时我也是，杀红了眼，根本收不住手。

我爹就一直站在一旁，斜着眼看着我杀。

也不出声阻止我，直到我把那些人杀得干干净净，他都没说一句话。

不过事后，我被我爹连续揍四十七天，每天换着花样揍我，那个疼啊，唉。

以后我再去与人动手之时，每次想下死手的时候，我都会记得那四十七天，可真疼啊。”

听到这里，柳初妍噗呲一笑，使剑的手也抖得不像样子。

她停了下来，怒瞪着小师弟，一直瞪到他用一条腿一跳一跳地逃开，才冷哼了一声。

这遍又白练了，又要重新开始。

夜里，孟三坐在树稍上守夜，柳初妍与况幽兰并肩睡在火堆旁，钟离淳则躺在火堆的另一侧。

“师父，初妍错了，不要逐我出师门，我……”

柳初妍白天与人拼了命，晚上又受到训斥，心力疲惫，夜里竟然说起梦话来。

孟三摇了摇头，看到钟离淳在那里掩嘴偷笑，随手剥下一块树皮，重重地丢在他的脸上。

潜州八义七死一残的消息，很快就在江湖上流传开了。

在各大青楼酒肆中，不时能听到别人在说这件事，其中有不少人都在拍手叫好，连酒都多灌进去几杯。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阎罗山内。

一个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身穿青色长裙，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正伏在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面前，放声痛哭。

我是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