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满月还有两个月,越是这个时候去医院检查的越频繁。
夏鸢浅早早地就起床,做了早餐。
早餐总是做的很丰盛,我记忆中的夏鸢浅厨艺似乎不怎么好,也不怎么下厨。
“起来了啊,起来了先把牛奶喝了吧,我给霍司打电话了。”夏鸢浅看了一眼墙上挂了挂钟,“还有二十分钟应该就会来了。”
每次都是麻烦霍司,我忍不住开口,“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从这里打车去也只有二十分钟,不用麻烦霍司的。”
夏鸢浅走过来扶着我坐下,“他也没什么事,来接你也没什么事情。”
我知道夏鸢浅心里的想法,霍司经常来接我,邻居看到了早就认为我和霍司是一对,夏鸢浅有意的撮合,可是我和霍司只是好朋友。
这一层关系我还是拎的清,只是不想让她失望。
我扯着笑,“要是他有事呢,被我这么一耽搁,我不就是累赘了嘛。”
“你就算是累赘,也是幸福的累赘!”夏鸢浅纠正道。
我扯了扯嘴角,却也说不出来,自己不是一直都在麻烦别人么。
过了二十分钟,霍司就来了。
进了门也不客气,大喇喇的坐在餐桌旁,拿了我面前的手撕面包吃了起来。
夏鸢浅拍了他的手一下,责怪道:“桌子上没有么,你非得抢则灵的?”
“则灵的好吃啊。”霍司半眯着眼睛,慵懒的笑了,狡黠的和一只猫一般。
早就习惯了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我也没在意。
夏鸢浅翻了一个白眼,“都是我做的,能有什么区别。”
霍司呵呵笑了起来,不解释。
医院总是充斥一股刺鼻难闻的药味,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我觉得没那莫难闻。
医生看着电脑屏幕,电脑屏幕映射一圈圈的黑白相间的光圈,中间有模模糊糊的黑团。
我看不懂,却也大概了解,这是我的孩子。
“孩子发育的很好,暂时没有特殊的情况发现。”医生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太瘦了,平时得吃多一点,要不然孩子营养供应不上来。”
夏鸢浅插了进来,“我就说了吧,让你多吃点,医生都说了让你多吃点,这下你还敢不多吃点?”
我无力反驳,只好闭上了嘴巴。
“扣扣。”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李教授,你赶紧过来一下,我们这个有个病人忽然发病了,情况很危险。”站在门口的护士急促说。
医生倏然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你去把妇科的李医生叫过来,这里需要人。”顿了一下问,“是那个病人忽然发病了?”
“是前几天送过来的老人,好像姓陈吧。”
“就是那个死活不肯联系他女儿的?”
走廊的对话清楚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脑子轰的一声。
陈姓老人,死活不肯联系他女儿……
我不敢想象,只觉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夏鸢浅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则灵你不要多想,这世界姓陈的人这么多,不一定是伯伯。”
也许不是,可是为什么心底一片凉意冒了出来。
我僵硬的转头看着夏鸢浅,“鸢浅,你陪我去看看吧。”
“好。”夏鸢浅皱起眉头,担忧的看着我,“但是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管是不是伯伯,你都不要太激动,就算是为了孩子。”
我点点头。
夏鸢浅转身对霍司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夏鸢浅拦下了刚才的医生,问了什么。
过了一会,医生走了,夏鸢浅走到我的身边,眉毛轻轻的皱起。
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感觉落实了一般,我听见自己平静的问:“医生怎么说?”
“则灵。”夏鸢浅犹豫着开口,似乎想了很久,斟酌着说:“医生说伯伯的情况不是很糟糕,只需要动手术就可以了,只是需要血,医院的血库没有足够的血。”
爸爸的血型我知道,是很稀有的熊猫血。
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开玩笑,“老陈,家里就你一个人是熊猫血,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女儿可救不了你。”
爸爸还经常半开玩笑,“要是真这样,那我就活一百岁,活成/人精。”
妈妈被逗笑了。
我扯了扯嘴角,“爸爸在哪个病房?”
“403号病房。”
隔着门缝,我看见病房里躺在洁白病床上的老人。
爸爸已经老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我却没有想过病床上那个看起来有七十岁的男人是我的爸爸。
消瘦的可怕,全身仿佛只剩下了骨头,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空洞。
眼泪控制不住的一颗一颗的掉下来,背后忽然响起何伯伯的声音。
“则灵。”
我惊住,回头看,何伯伯手里提着一袋水果,叹了口气,“你进来吧,站在门口干什么。”
我却犹豫了,如果我进去的话,爸爸会不会生气,毕竟他没有原谅我。
“父女哪有仇的,你爸不是不原谅你,只是怕你担心。”何伯伯一下子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咬唇,不知道怎么说。
何伯伯从我身旁走过,推开门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口。
躺在病床上的爸爸看了过来,瞳孔一阵紧缩,眉毛紧紧的皱起,怒呵一声,“你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生病,连怒斥我的声音都没有以前那么中气十足了,带着虚弱。
我的心微微痛,下意识的咬着嘴唇。
何伯伯将水果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慢条斯理的说:“我刚才来,就看到则灵一直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看来哭了好一阵了。”
爸爸怔了一会,瞥了我一眼,不自然的转移了目光。
生冷的说:“来了也不带东西,我是没有这么个不孝顺的女儿。”
原本心里还难受,因为他这句话,心里被什么充斥,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爸爸。
他这是原谅我了吗?是原谅我了吧。
愧疚一下子涌上心头,我真是一个不孝顺的女儿,连爸爸生了病都不知道。
何伯伯瞥了我一眼,“还不进来,小心你爸爸等下又后悔了。”
“爸爸……”我曾想过无数次爸爸原谅我的情况,也曾想过爸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只是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情景,六年的时间恍然如梦,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做的错事,像是一场梦一般,眼前一片模糊。
我向前走了几步,“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心里在颤抖,我是这样一个不孝顺的女儿。
良久,空静的病房里才响起爸爸疲惫沉重的叹气声。
“我这个是个小病,动个手术就行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是我让你何伯伯瞒着你的。”
“你又在骗我,医生都告诉我了。”心里悲痛,“医院里的血库没有足够的血。”
“别听医生乱说,我的血没那么稀有,医院怎么可能连这么一点血都没有。”
我哽咽着:“爸爸,你当初不认我,是怕我知道你的病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女儿,就算是你不认我,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我没不认你。”爸爸撇开头,声音沙哑,“我那时候以为……”
以为活不长了,怕我难受,所以连告诉我都省掉了吗?
如果不是今天碰巧知道了,难道就准备这么一直隐瞒下去吗?
“你别哭,你别哭啊,都是爸爸的错,我不该瞒着你,不该不认你,都是爸爸的错,你别哭了。”
爸爸无措的道,像是个失了方寸的孩子。
以前的他只会严厉的对我,不管我怎么站在门口,他也从来没有心软的开门。
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