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家。
药池。
荣湛剥掉被血染红的浅色上衣,光着上半身,整个人浸泡在炖煮着各种珍稀药材的温泉药池中。
温泉腾起的白色烟雾,挟裹着浓郁的清苦药香窜入鼻腔,方使得荣湛身上的痛楚缓和了许多。
岳灼跪坐在池岸,手里拿着一条湿软的毛巾,红着眼眶,放轻动作帮荣湛擦拭后背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新伤和旧伤交织在一起,他身上的皮肤,就没一块是完整的。
“湛爷,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劝,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替主人受罚!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没命的。”
岳灼的嗓音泛着哽咽,荣湛不必回头看,都知道他在哭。
“因为你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她交代过我,绝不能让你掉一根羽毛。”
荣湛故作轻松一笑,掩藏在眸底的幽光,是别人看不见的悲伤。
岳灼却急急辩解的说:“才不是呢!是你,你才是她用命换来的!”
唇边的笑意骤然一凝,荣湛瞬间像被什么东西定格了一样,全身紧绷着,僵滞了许久都没有反应。
岳灼知道他不愿意听到这句话,只好吸吸鼻子,识趣的闭上嘴。
其实,更准确的说,万年之前的神劫,岳灼和荣湛能躲过一劫,都是京漾前世用命换回来的……
岳灼一时也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在当年那个火光滔天,而所有神明走向泯灭的最后一刹间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扭转。
他只知道,自己从荒凉的神冥山醒过来的时候,他和神湛身上,加护着雁曦以命缔造出来的结界。
是那个结界,冲破万重火光,将他和神湛护送到凡界神冥山。
以前在天界,谁都说雁曦神女对神尉司的爱慕之情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谁说只是说说而已呢?
如果他们知道她后来至死都要保护神湛,他们就不会这样说了。
岳灼依稀记得,在他意识涣散什么也再做不了的时候,他模模糊糊看见雁曦在神灵俱散之际,仍用最后的气力冲着神尉司喊道:“神湛,如果有来世,你会娶我吗?”
那时,神湛到底有没有答应她,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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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灼抿紧着嘴,好久都不再出声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用灵玉膏给荣湛涂抹伤口。
荣湛这时才终于张了张薄唇,轻淡的说:“你等会去神冥山采些药材,我让爷爷送到京家去。”
岳灼一听,心中便了然:“好。”
只是应完,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主人她……伤得很严重吗?”
本来今天早上,荣湛突然身体不适正在药池泡浴。
谁知他突然感应到京漾有危险,药浴泡到一半,就匆匆忙忙的跑去京家了。
他终是迟了一步。
他隐身护在京漾身上时,京漾已经遭到第一道雷击了。
那副细皮嫩肉的娇身子,缩在他怀里疼得发冷发颤,后背的衣衫染了一大片血。
那一瞬间,他多想把她揉进骨子里,好好呵护起来,不让她再受伤分毫。
之后,他默默为她扛下十九道雷霆杖责,并暗暗发誓,待他重回巅峰,欺她之人,必诛之!
敛起眸底的杀气,荣湛才慢悠悠回答岳灼刚才的问题:“不是很严重,但也够她在床上躺几日了。”
岳灼一听这话,却陡然来了脾气:“你昨晚上,还说要一起收拾旁支的人,依现在的情形来看,是旁支的人把你俩一起收拾了才对!”
荣湛不多作解释。
他闭目养神,说:“去采药吧,别让她身上留了疤,她最爱美了。”
岳灼鼻子又是一酸,嘀咕道:“你原来还知道她最爱美啊?那之前为什么偏偏纵容着她,却又迟迟不给她一个名份?”
荣湛不回答。
岳灼只好撇撇嘴,飞去神冥山采药了。
荣湛缓缓睁开眼,望着药池之外的一方荷池,眼里潋着些许轻伤。
他喃喃自语的说:“哪里不给她名份?只是来不及给而已。”
恰逢天道神劫,他来不及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