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安葬后,相府里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大抵人走茶凉就是如此。
花无鸢离开相府,步行至书院。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家家户户都在为新年做准备。路上行人的马车上装满了年货,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食物的香气令人垂涎三尺,小孩儿换上了新衣,朗朗上口的儿歌很有韵味儿。
推开书院的大门,几乎没什么人,毕竟早已停课。瓶子里插的梅花已然凋零,寻了几张红纸,剪了一些红色小花点缀于树枝上,素沉的屋里霎时多了一抹生机。
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需要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红衣鲜红得仿佛似要滴血一般,冷漠的神情比冰雪还要冷冽,完美无瑕的容颜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向来很有耐心,他不开口,她也没必要出声。纳兰修和她其实颇有渊源,曾经她和他师出同门。只不过二人也很少交流,那时,她心里念的,眼里看的只有那一个人。而他独来独往,仿佛没有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沐子尘活着。”
“养虎为患不是我的风格。”
平静如水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朵,头一次他记住了一个女子的名字和声音。她冷静,她够狠,小小年纪却老成得捉摸不透。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变成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你脸上的疤,应该是你自己动的手。”
他的目光深邃思忖,那时她应该才八岁。
执笔的手微微停顿,黑白分明的眼睛犀利的扫了他一眼,不愧是天下有名的神医,只是看到她脸上的伤疤便知由来。
“所以呢?”
纳兰修微敛眉头,所以她为何划伤自己的脸?
“纳兰公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会忍不住毁了你。”二人曾经算得上同门,但绝对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她活的时光太漫长了,漫长到所有人的一生,乃至结局她都一一听过了。
闻言,纳兰修难得一笑,第一次听见有人威胁他,着实新鲜。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小男孩儿因为长得很漂亮,沦为了自己家族笼络上层权贵的工具。他恨身边所有的人,直到有一天,那个家族的人一夜之间都死了。你猜,那个小男孩儿还活着么?”
轻柔的声音犹如梦魇一般将他包围,沉默许久,他才发现此刻的自己暴戾得想要杀人。反观她的表情,风轻云淡,丝毫没有起伏的在写字。沐子尘说她是一个恶魔,还真是像极了。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要阻我的路,我就让他无路可走。”放下笔,纸上的墨迹还未干涸。推开窗,冷风灌了进来,似乎吹散了她心里所有的犹豫不前。每当她要仁慈的放过自己时,那些黑暗的记忆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发生。
唯有杀戮,唯有双手沾满那些人的鲜血,才能拯救她痛苦的灵魂。
纳兰修心中一惊,她刚刚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纳兰公子,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往外走,本来是想来书院独自做些事的,没成想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刚走出几步,滂沱的大雨落了下来。她蹲在书院门口,目光瞧着飞溅的雨水入了神。
北棠离撑着伞走下马车,神情微微凝聚。她就像一只孤独凶狠的小兽,小小的一只。如此寒冷的天,她依旧只穿着单衣,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本殿下送你一程。”
“不必了,多谢四殿下。”她站了起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腿蹲麻了。雨不会一直下,她等雨停就可以了。
“这是命令。”他抓住她的手腕儿,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冰凉侵骨,仿佛一把刀子在他的心口划了一下,微微刺痛。从她回来的这段时间,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刻入了他的脑海,研究她,试探她,成为了他新的乐趣。
马车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截然不同,温暖如春。狭小的空间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她微微侧头,目光看向马车前进的方向,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将一杯不冷不烫的茶放入她的手心儿,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付沐子尘。而且,她入朝成为女官恐怕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闻言,她并未答话,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杯。掀开车帘,眼神一凛,这压根儿不是回相府的路。
“先吃东西,本殿下有些饿了。”
放下茶杯,纤长的睫毛掩饰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嗜血,怕是宴无好宴。既是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