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宫娥看着徐皇后奔跑过来后,哈哈笑道:“徐泾,你不要着急,你的报应当然不止这些,我都死了十年了。等你女儿死了之后,你也跟着死吧。”
“兰姐姐,怎么办啊?”莫静欣觉得眼下这宫廷宴席宛若修罗场,“那个宫娥头都断了,怎么还有力气?她快把公主杀死了。”
莫兰喝了一口清甜果酿,方才前后也听出了一些皇宫秘闻,想来是圣上尚在潜邸时后院争宠的怨恨。这惨死的执念本就极深,但也没有本事追到长安去。偏偏当今圣上夺位之后,又将京师迁回了潜邸之地,建了个新都,也就便宜了这个冤魂。
只是这荣侧妃都死了十年有余了,迁都也有好几年的光景,怎地到这时候才化形发作?
莫兰不由地联想起那假和尚,这难道是他的手笔吗?他想干什么?
她紧蹙眉头不松,信手遮住了莫静欣的眼,“三妹,这血腥场面还是少看些好,省得晚上睡不着。”
莫静欣小声地嗯了一声,双手也小心地覆在莫兰的手背上,声线有些颤抖,“爹真的会来么?”
莫兰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手指因害怕而微微颤抖,后知后觉地腾起莫府嫡长女的责任感,轻声安慰道:“爹肯定回来的,即便是没来,不是还有我在么?”
莫静欣这回重重地点头,“嗯。”随即不安道,“可是那瑜月公主快死了。”
莫兰侧眸看着一道灵气夹着黄符从天空飞过来,嘴角勾起淡笑,“公主贵人吉相,哪里会这么容易死?”
那道黄符犹如飞箭一般穿过宫娥身体,方才万剑伤身而不惧的死尸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本是紧掐着瑜月公主脖颈的手也松开。
护卫见状,赶紧蜂拥上前去,将摔落在地的瑜月公主团团围住,不让那可怕女尸在近身。
徐皇后也奔上前去,一把抱住瑜月公主,焦急问道:“孩儿,你要不要紧?”
瑜月公主方才只觉得自己命在旦夕,喉管猛然灌入甘甜新鲜的空气之后,大喘了几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快!快找太医!”徐皇后厉声说道。
瑜月无力地摆了摆手,刚才那宫娥是下了狠心要杀她,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算是捡回条性命来。
园内局势风云突变,那宫娥耷拉的头颅用力摆着,双手硬扯这那道黄符,而黄符犹如烈火灼烧她的身体,胸口及双手皆是乌黑一片。
只见园门外传来撞门声,有人在外高喊:“圣上驾到!”
死守园门的护卫听到了救兵来了,赶紧将门闩移开,园内众人赶紧跪了下来,恭迎圣驾。
那本还是嘶吼的宫娥也停了下来,呜咽了一声,“四郎。”随即又变得凶狠起来,一道黑烟从宫娥体内脱离出来,模糊间能看到一个中年女子的模样来。
莫兰轻笑一声,这惨死的荣侧妃看来对当今圣上还是挺长情的,知道这具躯体身首异处,竟是想要再换一个躯壳。
只是皞白派所传的困魂符哪能如此轻易摆脱。
果不其然。
那道黑烟抽离一半,见再也脱不开身,只得愤怒嘶吼道:“鬼道士,我要你全家性命!”
门闩打开之后,只见锦衣持剑的御林军冲进园内,将那身首异处的女尸困在中央,身穿黄袍的圣上面色严肃的走进翠亭园内,莫九守紧跟在其后。
当听来人禀告宫后苑发生鬼怪索命之事,本还在前殿把酒言欢的众人皆是一惊,家里妻儿老小皆是在后院困境之中,恨不得立马冲进后宫。
圣上体恤众官员心中所想,遂让御林军护送他与官员一道前往,本听到鬼怪之事将信将疑,但看到那光禄寺官员被掏空心窝之后,居然还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面目狰狞想要杀人,当下心中骇然。
这皇宫之中居然能生出此等妖孽来。
当皇帝心下大骇之时,平常并不显山露水的太常寺卿居然从袖中掏出几张黄符,以血为墨,飞快化了几道符咒,嘴里默念几句之后,那黄符居然凭空飞起,贴在那些死尸身上。
本还是张牙舞爪的死人顿时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皇帝开了眼界,正待他想表扬爱卿一番时,只听见翠庭园内传来尖叫声,依稀还能听见皇后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爱卿,快救人。”皇帝心头一紧,赶紧说道。
莫九守远眺那翠庭园内,只觉戾气浓郁,心中也担心莫府四人,但想着莫兰在场,定是不会让家人受到伤害。
“是。”莫九守言简意赅地应道,快速画了一个困魂符,指尖凝气,黄符化作飞箭,无弓自发,越过高高宫墙,直射入翠庭园中。
再下来就是一行人到了翠庭园后的场景,皇帝饶是靠着兵变夺权,也没有见过这断头女尸喊着自己四郎的场景,再看那护卫守着的皇后、公主二人,形容狼狈,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莫爱卿,这就靠你了。”皇帝面色凝重,说道。
“四郎,四郎,你不能这么对我。”宫娥忍受着胸口烈火灼烧,声音嘶哑地吼道,“我是荣儿啊,我回来了,我这十年来都在想你。”
皇帝听着这宫娥所说之话,凝重神情变得冰冷,一言不发。
莫兰摇了摇头,若是这世上有最毒最痛的药,也不及曾经的恋人那冰冷的眼神,可偏偏世上有着多少看不清的人,连死后都还挂念着那逝去的情。
美人害怕迟暮,更何况这些死去多时,面容狰狞的人。活人总是活在当下,再浓烈的痴缠也会逝去,春夏秋冬,只剩下依稀记忆。
只有死人才长长久久地记得当初的情感……
田府夫人陈秋雨如是,这荣侧妃亦如是。
莫九守知晓圣上心思,不容这邪祟再说任何大逆不道、侮辱天家的话语,手中捏诀,夺过护卫手中利剑,灌入灵气,将宫娥横腰斩断。
那宫娥发出凄厉尖叫,那道妇人面容的黑烟彻底脱壳,不甘地想往皇帝面前冲去,却是被莫九守再次挥剑斩去,顿时魂飞魄散。
只剩下最后一声“四郎”,随风飘逝。
园内众人见这邪祟总算被除,不由长舒了口气,劫后余生,硬撑着一口气的女眷们大都掩面哭泣。
皇帝快步走到徐皇后身旁,心疼地看着她怀中的瑜月公主,“瑜月,你可受伤了?”
瑜月看着那横腰砍断的宫娥,神情有些恍惚,“父皇,刚才那宫娥说自己是荣侧妃……”
徐皇后赶紧说道:“皇上,我看瑜月是有些被吓傻了,我看还是赶紧传太医来。”
皇帝威严地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是。”随即吩咐身旁公公,“宣太医来,瑜月公主说了胡话,多开些补心神的方子。”
方才那厉鬼声声凄切的喊着四郎,在场人都知道那是在唤皇帝,但只要皇帝不应,就连最得宠的瑜月公主所说都是胡话,她们今晚所见所闻只能都烂在肚子里。
品官们得了皇帝的圣意,都到了自家女眷身旁,安慰惊魂未定的家人。
莫九守方才进园,就看到莫家四人周围有个结界,现在走到莫家女眷面前,莫兰才收了那无形的结界,他朝莫兰点了点头。
“老爷。”林娇贞想站起身来,却脚下一软,这才发现自己已是吓得毫无力气。
“不妨事。”莫九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你们今晚都受苦了。”
“爹,真的好吓人啊。”莫静蓉方才紧贴着林娇贞,当下被院内哭泣气氛传染,也嘤嘤哭了起来。
林娇贞心疼女儿,用巾帕给莫静蓉拭泪,轻声劝解道。许是再回想到今晚可怕场景,也不由红了眼眶,哽咽起来。
莫静蓉见母亲也哭了,又愧疚又害怕的埋在娘的怀里流泪。
莫九守看着两母女相拥哭泣的场景,无从劝解地摸了摸胡须。
跟在莫九守身旁的莫阵然也有些无所适从,转头看着镇定坐在原处的大姐和三妹,尤其是莫静欣眸色晶亮,毫无惧色。
“三妹,你不害怕啊?”莫阵然见她如此镇定,不由讶异,平常这三妹胆小害怕,打雷下雨时非要缠着程姨娘一起才肯入睡。
莫静欣摇了摇头,“不害怕,因为兰姐姐会保护我,而且兰姐姐说了爹会来救我们,果然来了。”
“你倒是机灵。”莫九守笑道,“懂得找个大树来靠。”
莫阵然鲜少听到爹夸赞某人,本是以为这被远送外省道观的大姐并不讨爹喜欢,现下看来,爹是十分信任大姐的能力。
可是这大姐眼看就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够当做大树来靠?
莫兰亦有些尴尬,对于这种被当做大树依靠的感觉有点压力,赶紧转移话题,“爹,你的手指没关系么?要不要处理一下。”
林娇贞听到莫九守受伤之后,也红着眼眶看了过来,“老爷,您受伤了么?”
“一些小伤罢了。”
林娇贞不由分说地拿过他的手来看,只见那食指上有一道长血口子,心疼地倒抽了口气,“这还叫一些小伤?”
“方才过来得急,鲜血画符最是有效,便走了些捷径。”莫九守无所谓地摆摆手,“已是结痂,夫人无需担心。”
众人说话之间,护卫将那身首三处的宫娥快速抬了出去,宫娥太监们火速铺上了新鲜的繁花,清扫了那淅沥鲜血的玉石板,满园又是祥和喜庆的气氛。
瑜月公主已经被送回殿内修养,宫人在皇后旁添了一把龙腾盘珠的御座。
“诸位爱卿今晚都受惊了。”皇帝举起酒盏,向院内众人说道,“这突然有刺客混入皇后寿宴之中,幸而有众卿家相助,才能擒杀这贼伙。”
皇帝言语之间已经给这次寿宴惨事下了定论,真龙盘旋的皇宫之中若是出现了邪祟传闻,只怕这谣言四起,根基不稳。
大臣们心思转了几转,纷纷举杯顺着皇帝话语说下,皆是贼人阴险,以后要加强皇宫守卫之类的话。
这番心照不宣的定论下来,史官也知道要如何记下,今晚这些板子大都落在了宫廷守卫身上,守卫不严,各罚俸禄一年。
莫兰对这官场虚与委蛇的“打太极”不太感兴趣,低下头的瞬间,直觉感觉有一道目光朝她这里看来。
她警惕地抬起头来,却是见到程简竟也是在翠庭园内,见她看过来,竟是抬起酒盏来,轻轻晃了晃,仰头饮尽。
他眸眼间温温凉凉,甚是带着些许戏谑,似乎觉得她吃惊警觉的模样十分有趣。
莫兰秀眉微蹙,本来以为程简只是设了结界潜入宫来,毕竟依他的道行潜入皇宫来犹如无人之地,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园中。
再来,想起程简拿走她的玉佩,沉冷情绪之外多了束手无策的羞赧,遂往他通身看去,并未见他佩戴,心才稍定。
若是他敢将双鱼游莲玉佩悬于腰间,被眼尖有心之人看了去,她说不定要让着翠庭园内上演第二次怪力乱神之事了。
程简身旁有一个身穿橙黄色蟒袍的男子,转头和他说了些话,程简低声回了几句话。
当朝橙黄色只能是皇族才能穿戴,这男的是谁
“兰姐姐,你在看什么?”莫静欣悄悄凑了过来,顺着她的眼光望去,“你是在偷看七皇子。”
“那是七皇子?”莫兰侧头问道。
心下有些了然,当朝七皇子南风蔚算是原著中程简的盟友,也算是权势交换,相互帮忙,最终排名第七的皇子南风蔚当了皇帝,身份卑微的程简成为了修真界霸主。
莫兰还是有些怀疑不足十岁的莫静欣认错人,“你还认识皇子?”
莫静欣有些不服气,“兰姐姐,你是小瞧我了。全京师都知道当今圣上众子都去了封地,皇宫之内除了太子,就只有七皇子了。太子殿下如今奉旨在外,那皇子也只能是七皇子了。”
莫兰点点头,“你见识真广。”
莫静欣得了表扬,心下高兴,顺口漏了底,“这都是上女学时,她们告诉我的。”